第六百九十二章 魔君
第六百九十二章 魔君 (第2/2页)有人大着胆子,上前轻轻推了一下那些僵立不动的“人”,结果那人应手而倒,身体僵硬如木石,面色青紫,显然早已气绝身亡。
这恐怖的一幕,瞬间引发了恐慌,惊叫声此起彼伏。
人群推挤!
哭嚎声!脚步声!惊叫声!器皿翻倒破碎声!如同破碎的音符疯狂交织!
紧接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显然是被此处的骚乱吸引而来的城中巡逻士兵,正迅速朝着这个方向集结。
戊墟魔君微微仰首,那动作仿佛在欣赏一幅残缺的画作。
嘴角勾起一丝如同完美瓷器裂纹般残忍的遗憾:
“清净……终是被污浊侵占了。”
重瞳转向梁进,宛如两块深不见底的墨玉吸收了所有光线:
“大贤良师,今日便到此为止。”
“下一次本君再临此城之时,必然是万千魔军兵锋所至,踏破城垣之日!”
他的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与杀伐。
“至于那雷击果……”
说到这里,他微微抬起头,伸出那苍白修长的手指,遥遥指向城池中心,那株高耸入云、华盖亭亭的雷泽木顶端,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誓:
“届时,本君自取!”
下一刻,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整个人仿佛融入了空气中荡漾的涟漪,伴随着一阵微不可察的阴风,身影由实变虚,最终彻底消失在了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梁进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未出手阻拦,甚至连气息都未曾有丝毫波动。
这位戊墟魔君想要与自己一搏,前提是他能先打赢与瑶水国的决战。
巫灵见君主已走,也不敢再多做停留。
她挣扎着从碎瓦中踉跄爬起。
灰污和血渍沾染了她的粗布衣裳,遮掩不住那纤细身体里透出的狼狈。
她便欲化作黑影遁走。
“巫灵国师。”
梁进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巫灵身形一顿,停在原地,并未回头。
梁进望着她的背影,语气平淡,却带着某种意味深长:
“我记得……你似乎曾说过,若是你的主公,那位戊墟魔君,不幸失败身死。”
“你便可以卸去国师之位,考虑……归顺于我太平道?”
巫灵娇小的背影似乎僵硬了那么一瞬。
她缓缓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梁进一眼,面具遮掩,看不清表情。
她没有回答,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随即,她身形再次晃动,如同鬼魅般融入街角的阴影之中,瞬息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异香。
此时,更多的路人以及全副武装的瑶水国士兵已经涌入了这条死亡街道,惊恐的叫声、士兵的呵斥声、杂乱的脚步声混成一片,现场混乱不堪。
梁进知道,此地已不可久留。
于是,伴随着一阵突兀卷起的、吹拂着落叶与尘埃的清风,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些惊恐的民众和茫然的士兵,面对着一街区的死亡雕塑。
梁进一路无声无息,回到了李巴为他安排的那座位于城西的僻静小院。
院中,气氛依旧凝重。
除魔大会的众人并未散去,依旧聚在院子的石桌旁,低声而激烈地讨论着。
他们面前,甚至铺开了一张粗略绘制的瑶水城布防图,上面用炭笔画出了几条曲折的线路,显然是在商议并制定着趁夜逃离此城的详细计划。
看到梁进回来,众人的讨论声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投向他。
有敬畏,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梁进对此视若无睹。
他本就没打算与他们一同离开,他的目标始终明确——雷击果。
至于这些人的去留,他并不关心。
他径直朝着自己那间位于角落的安静房间走去,准备继续运功,进一步适应【镇元碾龙锁】的压力,并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就在他即将伸手推开房门的那一刻——
“阿弥陀佛。”
“大贤良师,请留步。”
一声苍老而平和的佛号在身后响起。
梁进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位来自万佛寺的老僧悲空,手持念珠,缓步走到了梁进身后不远处站定。
他脸上带着悲悯与凝重之色,先是宣了一声佛号,然后才开口说明来意:
“贫僧观大贤良师近日行止,似乎……是真的决意要在这瑶水城中久居,暂不打算返回敏州太平道总坛了?”
梁进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此事并无隐瞒的必要。
悲空见他承认,脸上忧色更重,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地说道:
“既然大贤良师去意已决,贫僧不便多劝。”
“只是……贫僧再次恳请大贤良师,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将那‘归墟不腐尸’的邪骨,交于贫僧带回万佛寺,以无上佛法日夜镇压,净化其戾气,以免贻害无穷!”
他见梁进不为所动,便进一步阐述利害,声音带着沉痛:
“大贤良师明鉴!南州此地,本就山深林密,瘴疠横行,阴气极重。而这座瑶水城,更是聚阴之所——巨木参天,遮蔽阳气;河流环绕,水汽氤氲;更兼……更兼此地乃女子为王,阴盛阳衰之象已显!”
“如今阴煞汇聚如渊,浊浪滔天在即。贫僧观大贤良师道体似已与此地阴煞……”
他故意一滞,暗示得极其险恶:
“为阴煞纠缠,恐为邪骨所累!”
“长期以往,不仅于大贤良师您的修行百害而无一利,恐有心魔入侵、走火入魔之厄!更可怕的是,一旦邪气失控,或是此物被有心人利用,必将酿成滔天大祸,生灵涂炭啊!”
悲空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丝急迫:
“而贫僧与在场的诸位江湖同道,已寻到一条相对稳妥的撤离路线,决定就在今夜,趁瑶水国与魔军对峙,城防或有疏漏之际,冒险离开这是非之地!”
“还请太平魁首以苍生为重!将那灾殃之骨交于贫僧!!由我万佛金身镇压!远遁北域!方可保平安无虞。”
这一次,悲空显然已经提前与除魔大会的多数人打好了招呼。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武者们,也纷纷出言附和:
“是啊,大贤良师!悲空大师所言极是!那邪骨留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
“万佛寺乃佛门圣地,佛法无边,定能镇住那邪物!”
“还请大贤良师以大局为重,将邪骨交由大师带走吧!”
“留在此地,万一被魔君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魁首莫要自误!”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嘈杂,仿佛形成了一股无形的舆论压力,朝着梁进笼罩而来。
似乎只要他拒绝,便是不顾大局,罔顾苍生。
梁进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众人的声音稍稍平息,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一脸恳切、眼神却异常坚定的悲空脸上。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事,如何处置,本座自有考量。”
“就不劳大师以及诸位操心了。”
说完,他再次转身,欲要推门而入。
“大贤良师!请三思啊!”
悲空却似乎铁了心,竟再次上前,甚至隐隐挡住了梁进的去路,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
“此地大战将起,刀兵无眼,凶险万分!大贤良师虽功参造化,但若执意留下,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有个三长两短……”
他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让此等邪物落于那残暴不仁、行事毫无底线的戊墟魔君之手,以他那等视苍生如草芥的心性,必然会借此邪物之力,为祸世间,造成无边杀孽!”
“届时,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这滔天罪业,大贤良师……您可能承担得起?!”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还请大贤良师以天下苍生为念!将此邪骨,交于贫僧带走,由万佛寺处置,方是眼下最为稳妥、最为妥当之法!这也是为了大贤良师您的清誉与安危着想啊!”
周围众人闻言,又是一阵骚动和附和,声音比之前更大,更显得“理直气壮”。
梁进脸上的那丝淡笑,终于彻底消失。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变得锐利如刀,冰冷似雪,缓缓扫过悲空,以及他身后那些群情激昂的武者。
“哼!”
一声冷哼,如同惊雷,骤然在众人耳边炸响,震得他们气血翻腾,耳膜嗡鸣!
“本座如何决断,何时轮得到你们来置喙?!”
话音未落,梁进大袖猛地一挥!
一股磅礴如山、却又凝练无比的内力,如同无形的怒涛,轰然奔涌而出!
“滚开!”
两个字!如九天惊雷炸响在院中每一个灵魂深处!震得墙壁灰粉簌簌而落!
“砰砰砰!!”
挡路的数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大铁锤狠狠砸中!惨叫着、骨骼格格呻吟着倒飞出去!
而蹲在梁进肩头的玉面火猴,更是龇牙咧嘴,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吱吱”尖叫,火红的毛发根根竖立,一双猴眼凶光毕露,恶狠狠地瞪视着众人,仿佛随时会扑上来撕咬。
整个场面,霎时间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除了一片惊骇欲绝的粗重喘息!
这几日相处,梁进大多时间沉默寡言,让人觉得他很是随和,以至于竟然让人误会他很好说话。
谁能料到,这位大贤良师一旦动怒,竟是如此霸道绝伦,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顾及任何人的情面!
甚至,连万佛寺高僧、在场这么多江湖同道的声音,他也全然不放在眼里!
在众人那混合着震惊、畏惧、愤怒与难以置信的复杂目光注视下。
梁进不再看任何人一眼,竹杖点地,笃!笃!笃!缓缓走入那间狭窄破败却唯属于他一人的房间。
“砰!”
门扉——
轰然合闭!
隔绝了所有窥视、逼迫与恶意!
也仿佛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了院中大部分人的脸上。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数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实力差距悬殊,身份天差地别,即便心中再有不忿,他们也没有任何资格去抱怨什么。
这就是强者为尊的世界,最赤裸的现实。
只有极少数人,脸上依旧残留着不忿与怒意,他们下意识地簇拥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悲空身边,目光愤愤地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悲空手持念珠,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一张老脸之上,阴晴变幻不定,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失望与无奈的低叹:
“唉……罢了,罢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悲凉:
“佛前坐莲……地狱火焚……”
“由他……自选!”
他闭上双眼,喃喃低语,仿佛在向着冥冥中的某种存在陈述:
“若有朝一日,他走火入魔堕入邪道。”
“那么这一切,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定数。非人力所能强求,亦非贫僧所能挽回矣。”
说完,他不再看向那扇门,转身走向人群,背影竟显得有些佝偻与落寞。
时间,在压抑与各怀心思中,慢慢流逝。
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彻底笼罩了瑶水城。
城中实行了严格的宵禁,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一片死寂。
小院中,除魔大会的众人已经收拾好行装,兵器在手,聚在院门,准备按照计划,趁夜潜行,逃离这座即将化为战场的危城。
悲空作为众人推举的首领,站在队伍前方,最后低声叮嘱,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诸位英雄,稍后行动,以隐匿为首要,切记,莫要惊动城内巡逻的高手,尤其是那些树上的守卫。”
“北墙水门附近,子时三刻!只求静!快!准!!”
众人屏息凝神,默默点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众人深吸一口气,准备拉开院门,展开行动的刹那——
异变,陡生!
“咚——!!!”
一声沉闷无比、仿佛源自地底深处的铜鼓之声,毫无征兆地,猛然炸响!
这鼓声并非来自城楼,更像是在城中某个角落,甚至可能是地下响起,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瞬间传遍了全城每一个角落,震得人心头发慌,气血翻腾。
下一刻。
瑶水城那原本死寂的、只有风声和虫鸣的夜晚,被彻底撕碎!
“啊——!”
“救命!!”
“怪物!有怪物咬我!!”
“别过来!啊——!”
……
凄厉、惊恐、绝望的惨叫声,如同瘟疫般,从城市的各个区域,几乎是同时爆发出来!
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迅速蔓延、交织,仿佛整座城池,在一瞬间陷入了某种无法理解的恐怖炼狱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完全超出了除魔大会众人的预料!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哪里来的惨叫声?怎么到处都是?!”
……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疑与慌乱。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他们准备悄无声息逃离的紧要关头,城中竟会爆发如此诡异而恐怖的骚乱!
“嘭!!!”
一声巨大的、木屑纷飞的爆裂声,就在院门处炸响!
只见那两扇不算厚实的院门,竟被人从外面以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硬生生撞得四分五裂!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在月光之下,只见几个身影踉跄着、嘶吼着冲了进来!
那是几名瑶水城的普通百姓,有男有女,衣着破烂,浑身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和污秽。
但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状态——
他们双目赤红,瞪得如同铜铃,几乎要凸出眼眶,血丝密布,充满了疯狂与原始的兽性!
他们的嘴巴张得极大,扭曲到一个非人的角度,粘稠的唾液混合着血水,如同小溪般从嘴角不断流淌下来,滴落在前襟,他们却浑然不觉!
他们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嘶吼,脸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理智与情感,只剩下最纯粹、最极端的……对于血肉的贪婪与渴望!
他们冲入院落,血红的眼睛立刻锁定了院中那些“鲜活”的除魔大会成员,如同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发出兴奋的嚎叫,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他们要撕咬!要吞噬!
要将眼前所有活动的生命,都变成填充他们那无尽饥饿感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