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腊月系彩(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腊月系彩(下) (第2/2页)“太平晏世,安然猪蠹;局势稍乱,先做野兽……此非人也,更勿谈李姓血脉。”李尧认真道,“我因之杀了立衡堂兄,没什么‘竟敢’不‘竟敢’的,诸君中有不少人也是这样,咱们要是撞见,我也一样杀你,或者你杀了我。”
场中足有十几息的寂静。
然后少年就被擒下,关进了重狱。
……
禁军大牢比想象中要恶劣,外面没有宗亲帮忙说话,他犯下的罪行多半要毒酒赐死。
腹中和肩膀的伤还没有医治,没有修为的身体恶化得很快,黑暗中李尧渐渐也不知过了几天。
“你是头蠢猪吗!”
直到一声脆喝响在耳边,李尧戴着镣铐从昏迷中被一拳捶醒,睁开眼,瞧见的就是少女明艳圆瞪的双眸。
“白璧!”他惊喜道,然后头上又挨了一捶。
“你好英俊啊,站在殿前喊我要把你们都杀了,本姑娘都只敢悄悄潜入宫里呢。”赵白璧瞪着眼,她唇色有些微白。
李尧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仰头关心道:“白璧,你怎么进来的,没受伤吧?”
“有我进不去的地方吗?小事一桩。”少女斜坐在横梁上,轻轻点着下巴,“我现在要想想,怎么把你带出去才合适。”
少女再一次展现了她的“神通广大”,禁军重狱于她而言如履平地,她悄无声息地窃来钥匙,打开他的镣铐和牢笼,然后带着他在大狱中穿梭,藏身在各个不可思议的角落,完美地避过每一次巡视,最后“铛铛”敲晕小门处两个守卫,便带着他从中逃了出来。
“白璧,咱们这样是不是越狱啊。”
“不是,我跟皇帝老儿商量了,他同意放你。”
“啊?真的吗?!”
“跟你是猪一样真。”
“……”
赵白璧好像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李尧跟着他走出来,在一家废弃院子里易了装扮,然后上街便往东边走去,经过朱雀大街时见到大股的禁军从宫中涌出,呼喊着要封锁城门。
李尧以为是来擒抓自己,身子绷紧地瞧了赵白璧一眼,少女却道:“别怕,不是捉你的,你还没这么大脸面。”
“啊?那是何事?”
“是宫城里玉玺失窃了。”
“什么?!”
那些人果然不是擒抓他们,两人就如此无人关注地走到了城墙边上,这里竟然也早有一个刚好供人钻过的洞口,两人挤着钻出来,赵白璧又急急忙忙地牵着他上了一艘早已备好的小船。
乘着最沉暗的夜色,两人顺着河流向下飘去,寥阔的星野,寂寒的天色,下面是同样遭了兵乱的农田和村庄,一切都荒凉而杳无人烟。
船走得很快,他们毫不停歇地行驶了一整个昼夜,直到夜幕再次降临,好像把那座从未离开过的大城远远抛在另一个世界之后,他们才渐渐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李尧从船舱中攀起身来。
伤痛和疲累令他有些虚弱,一路上多是赵白璧在掌舵。
他举目望去,他们驶入了一道平而长的宽阔大河里,刚刚的奔流不曾结冰也就罢了,这镜子般的河面竟然也没有解冻,星与月倒映在其中,他们像是行驶在天河之中。
少女这时却没有说话了,她安静地坐在船头,瞧着这条大河的前方。白色衣裙在月光下也瞧不见尘污了,只有柔顺地乌发披在背上,像是月与河之间的仙子。
“白璧……”李尧下意识喃喃。
“你当然不认得这是哪里啦,你又没有来过。”赵白璧仰头轻声道,“这里就是洛水啊,你以前读诗文的时候还常吟到的。”
“唔……”李尧怔怔看去,清波微澜,凉风冷水,再次令他有些痴怔。
“李尧,你觉得可惜吗。”赵白璧道,“咱们虽然逃了出来了,但也远离都城,离你的愿望更远了。”
“……没,我从来没指望一帆风顺。”李尧在船舱里窝好,双手抱住膝盖,望着遥远的星河,“今天在船上我就想好了,什么天命不天命的,本就不重要。咱们到北边去,北国侵伐说不定已经开始了,先投身战事,守卫山河就是。”
赵白璧回过头来,静静看着他,然后忽然一笑,抬手向他摊开了一样东西。
李尧投目看去,怔住了。
一个方形玉块,五条龙雕交缠成柱,共衔一枚玉珠,朝着他的这面四字篆文清晰可辨,正是“受命于天”……不需要第二眼,这是传国玉玺。
他震愕茫然地看着它,而那五条龙形已朝他奔来,与他指尖一触,就往身体中钻了进去,仿佛他们本来就是一体。
李尧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血脉深处的宿命之感,他扬起头来,天清月明,他深深望着苍穹,那一刻好像和什么完成了对视。
血液在他的身体中燃烧沸腾,伤体开始愈合,丹田里的种子十分顺畅地破裂发芽,然后节节攀升,当他回过神时,才意识到自己被许多缕月华笼罩,整个身子都仿佛飘了起来。
……
“这是天命向他传下的秘诏,唯有仰仗这股力量,心怀壮志的少年才能重整他心中的山河。”镜里青鸾在最后几行往下写道。
“这一刻他看向身旁的少女,却见她脸色和唇色都很苍白,在没有修为之前,他从来没意识到她竟然已这样虚弱。
‘白、白璧,你这玉玺……是从哪得来的?’少年莫名有些惶然。
赵白璧一偏头,又露出个好看的嬉笑:‘说了你别管,我跟你们那个天意老儿商量了商量,他就选中你啦。’
李尧虽然不信,这时也不知道问些什么。倒是赵白璧看了他一会儿,却又把脸背了过去,望着水面,神情第一次变得有些弱小:‘李尧,你记得,你去年给我讲的《洛神赋》吗?’
‘记得,当然记得啊。’
‘你说,如果里面洛神信了陈王的情谊,随他去到了岸上,从此再也不能回到水里……那她就只有陈王一个人了,要是、要是陈王辜负了她,她该怎么办啊。’
‘……’
‘……’
‘白璧,’李尧认真道,‘我永远不会辜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