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六章 最简单的,最艰难的。(下)
第两百四十六章 最简单的,最艰难的。(下) (第2/2页)他们几乎将数码和进制方式放在嘴里嚼着,放在手里攥着,他们眼睛望出去,看到的不是几根稀奇古怪的线条,是一个美好的将来。
虽然新来的官员再三重申,那些杂税也只在这一年不再收取,只是暂时供给他们休养生息用的,明年还会收取,但那又怎么样?
对于这些随时都像是将脖子套在绞索里的人来说,别说是一年了,哪怕有一个月,一天,只要能够让他们有点喘息的时间,他们就能熬过去,比起套着绳索在田地里,如同牛马般的工作,只是了解和熟悉新的数字和进制能多吃力?
何况这种计算方式确实要比原来的十二进制方便,他们又不是商人,在他们的生活中需要整除的东西并不多。
使用十进制,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伸出自己的双手,或者是自己的脚趾,没两个月,已经有聪明的农奴学会了用一手、两手来代表五和十,而他们那颗似乎总是转不弯的过来的脑袋只要记住,无论是什么,碰到十就往前进一步就行。
而且这种计数方式也能让他们避免受到官员,商人,甚至于工匠的戏弄,即便还是有些人在坚持十二进制——尤其是那些一直在用这些东西来愚弄基督徒的以撒人们。
但农民已经学会了反击。
以撒人可以用他们灵活的头脑来欺压他们,他们也可以用新领主来威吓这些以撒人,他们甚至敢正大光明的说,新领主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不然的话,他为何不用这些以撒人来做税官,为什么拒绝使用之前的数字和计算方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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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已经有人在为你祈祷了吗?”丹多洛问道。
塞萨尔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在这里,无论是上位者,还是那些身份卑微的人,都不会将那些平民、农奴、奴隶看在眼里,是的,就连农奴自己,也不会认为自己能有多重要。
塞萨尔提出减免税收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觉得他有些古里古怪的,他们信誓旦旦的说,他此举讨好不了任何人,而且他面对的还是一群正统教会的信徒,而非基督徒。
塞萨尔从不辩解,他甚至还会开玩笑的说,如果你愿意给我一块法兰克的土地,我也会怜悯上面的基督徒农民的。
当然,并不会有人为了看看他是否能够对基督徒或者是非基督徒一视同仁,而给他一块领地,但在宗主教希拉克略的一手斡旋下,这件事情很快就被定义为在圣人的感召下,塞萨尔代天主所行的善事——就此了结。
不管怎么说,塞萨尔依然是个十字军骑士,是罗马教会的战士,他所做的任何苦修和所获得的功德,罗马教会也必然能够分润上一份的,无论如何,教士们也不该对此指手画脚,横加指责。
更不用说,塞萨尔很快就要去从事一桩更伟大的善行了。
很快,塞萨尔也要率领着骑士们去服他的劳役——亚拉萨路的国王鲍德温四世已经定下了,于6月24日,也就是圣若翰洗者的诞生日,远征大马士革。
所有的骑士和臣子都必须在四旬节前来到亚拉萨路,听他的传唤与安排。
对于骑士们来说,当然是件好事,甚至对塞萨尔来说,也是一桩应尽的义务和博取功勋的机会,但对于他的孙女鲍西亚来说却不怎么值得庆祝。
丹多洛担忧地望了望鲍西亚依然平坦的腹部,几个月前就开始有人盯着她的肚子,想要知道她是否怀孕了,有人是出于恶意,有人则是出于善意。
他们的领主虽然年轻,却是一个随时候命,要与邪恶的撒拉逊人死战到底的骑士,即便人人都说他所得的眷顾要比任何一个骑士都多,甚至可以与他们的国王齐平,但之前战死在战场上的骑士和国王就没有天主的赐福吗?都有,但死亡一向一视同仁。
但不管是站在威尼斯人、塞浦路斯人或者是十字军的立场上,人们都不可能让塞萨尔留在塞浦路斯,如同一个平庸的凡人安然的度过后半生。
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凭借着战争而来的,即便是他继承的那些,但只要他们有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孩,丹多洛也有几分把握在万一的情况下保住塞浦路斯,但没有孩子就是一桩麻烦事。
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很有可能因此而设法宣称这桩婚约无效。可无论丹多洛如何想,这件事情偏偏就是他无法参与和谋划的——他甚至想让塞萨尔带着鲍西亚一起出征,但这场远征确实非同小可,而且从亚拉萨路国王对塞萨尔的信任和看重来看,到时候塞萨尔必然时常侍奉在他的身侧,他能有多少机会与鲍西亚共度良宵还很难说。
“您不用这样担心。”塞萨尔安慰道:“我会安然回来的。”
这不是他信口妄言,而是这次远征他们所要面对的大马士革,早已不是第二次圣战时十字军们所遇到的坚城了。
之前的几年,大马士革一直在遭受周围几个势力的侵扰,守军的力量已经衰弱了不少,以及——虽然攻城战总是艰难的,但别忘记塞萨尔已经有了仿造的希腊火。
他不能确定他所制造出来的希腊火是否与真正的希腊火有着同样的威力,但之前的塞浦路斯平乱战役中,它已经证明了它确实可以对木质的城门造成巨大的威胁,而且它产生的极度高温也一样可以消灼石头和泥土,让城墙的基础变得酥脆,进而被迅速摧毁。
“我很愿意相信你,”丹多洛说道,“但你确定你只带五十名骑士走吗?”而且其中还有三分之二都是那些从各处找来的,曾经效忠于约瑟林二世的老骑士们,虽然人们不得不承认他们经验丰富,处事老道,但与那些年轻的骑士们相比,他们在体力和身体素质上确实处于劣势。
“如果你缺士兵,我这里还能提供一些。”
“如果我们这次去攻打的是亚历山大,而非大马士革的话,我倒是需要一些威尼斯人的士兵。”威尼斯人的海军能够威慑整个地中海,但他们这次是要去攻打大马士革,大马士革位于叙利亚的腹地,并没有港口和海岸线,威尼斯人的支援所能起到的作用很小,反而是那些老骑士们……能起到人们意想不到的效用也说不定。
他们之前虽然失去了约瑟林二世,也失去了埃德萨,但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他们一直在叙利亚地区游荡,和撒拉逊人打仗,对于那里的情况,他们即便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也至少有着几分把握,这场战役有了这些老人才是事半功倍。
“至于骑士……”塞萨尔相信鲍德温那儿肯定不会出现军力匮乏的状况,即便这次圣战并不是罗马教会所号召的,但因为鲍德温即位后的两次大胜,已经有不少骑士和领主为了响应“圣墓守护者”的召唤,往这里来了。
甚至理查也要来,但被阿基坦的埃莉诺拦住了,除了理查已经继承了阿基坦公爵之位外,还因为他正在遵照他父亲亨利二世的命令,从1176年开始,就在忙于平定阿基坦的诸侯叛乱,无法脱身的缘故。
若不然,这场远征无论如何他也是要参加的。
理查没有来,但马歇尔来了。
威廉.马歇尔,今年恰好三十多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自从朝圣之后,他的声望日益增长。虽然据威廉.马歇尔说,亨利二世并不希望他来参与这场远征,国王已经老了,愈发感受到那几个年长的儿子对他所产生的威胁。
他希望威廉.马歇尔能够留在他身边,可惜的是,马歇尔也有着自己的理想。
上一次理查偷偷的跑来这里参与了阿马里克一世的远征,他却没有参加,理查回去后虽然遭到了其父母严厉的批评,但威廉.马歇尔却羡慕万分,这次他就更不可能放过了。
威廉还记得那个曾经与理查并肩作战的小朋友,他没有直接前往亚拉萨路,在塞浦路斯做了中转。
今天的宴会就是为了欢迎他而举行的,甚至也可以说是一个饯别宴会——等到宴会结束,明天一早塞萨尔就要和威廉一起去亚拉萨路。
鲍西亚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怎么碰酒了。
塞萨尔和她说过,如果想要一个健康强壮的婴儿,那么母亲和父亲在备孕的时候,就要尽量避开酒精摄入。但今天她格外的想要喝酒,以消除那缭绕不去的愁绪。
鲍西亚的酒量一向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情绪的影响,只是小小的一杯葡萄酒,便让她昏昏欲睡,难以自抑。
当一个吟游诗人手举着竖琴,走到大厅中央开始唱诵一首鲍西亚平时最喜欢的歌谣时——这首歌谣描述了她的丈夫与亚拉萨路国王对撒拉逊人的一场大胜——那熟悉的曲调和唱词没能安抚她烦躁的心情,反而让她无来由的焦躁起来。
鲍西亚突然站了起来,猛地将金杯扔在了吟游诗人的脚下。
“别唱了!”
那个吟游诗人显而易见地吓了一跳,马上停下了拨弄着琴弦的手,厅堂里一下子变得寂静如死,所有的人都愕然的望向了鲍西亚。
她站在那里面色绯红,神情哀戚,谁都看得出她并不乐于见到丈夫即将远离。
吟游诗人是个心思灵巧的人,他马上上前一步捡起了杯子,半跪在了地上,感谢塞浦路斯的女主人给他的赏赐。
一旁的丹多洛已经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孙女身边,他不太清楚一向沉稳理智的鲍西亚如何会做出这样鲁莽的事情来,鲍西亚也感到了一阵懊悔,她手按着胸口,对丹多洛说了一声,“对不起,”而后她又转过头去看塞萨尔,嘴唇翕动。
想到这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她更是悲不可抑,但她还没能来得及发出哪怕一个音节,就只见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