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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两脚羊的哀歌

第四章:两脚羊的哀歌 (第2/2页)

“不——!!!”凄厉绝望的惨嚎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嘿——哟!”麻木的号子声再次响起。
  
  沉重的碓头被拉起,轰然落下!
  
  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肉筋脉瞬间被碾压粉碎的闷响传来。石臼边缘再次喷溅出大股红白相间的糊状物。
  
  一下。
  
  两下。
  
  三下…
  
  碓头抬起时,石臼里只剩下一堆难以辨认的、粘稠的、混合着破碎骨渣和肉泥的糊状物。几个劳工立刻用长柄木铲,熟练地将这团还在微微冒热气的“肉糜”铲出,倒进旁边巨大的木桶里。木桶装满后,便被抬走,送往不远处的另一片区域——那里热气蒸腾,巨大的铁锅正日夜不停地熬煮着这些“原料”,加入大量的粗盐和劣质的香料。
  
  “这就是…‘舂磨砦’…”柳明庭浑身冰冷,牙齿咯咯作响。他想起入城前听过的恐怖传闻:黄巢军因流动作战,缺乏稳定粮草补给,遂发明此“肉磨坊”,将捕获的俘虏和掳掠的百姓投入巨碓碾碎,制成便于携带储存的“肉糜”或“肉脯”,充作军粮!史书所载“生纳人于臼碎之,合骨而食”的酷烈,此刻以最直观、最血腥的方式展现在他眼前。
  
  一个监工将一根沾着肉末的棍子塞到柳明庭鼻子底下,狞笑道:“酸书生,吓傻了?记好了!以后你就负责记数!每个臼,每日定额三百斤‘料’!少了,你就自己下去填秤!”
  
  柳明庭看着棍子上那点暗红色的碎末,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那沉闷的撞击声,仿佛不是砸在石臼里,而是直接砸在他的灵魂上,要将他也碾成这人间地狱里的一滩肉泥。他仿佛看到无数冤魂在碓头下哀嚎,看到长安的繁华盛世,在这血肉磨坊的碾压下,彻底化为了齑粉和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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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柳明庭的抉择
  
  柳明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第一天的。那沉闷的撞击声、骨肉碎裂的闷响、绝望的短促哀嚎、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肉糜的甜腻气味,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神经。他握着笔的手抖得厉害,在粗糙的黄麻纸上记录着冰冷的数字:“甲字三号臼,卯时三刻,入‘料’五人,得糜一百八十斤…”、“丁字七号臼,巳时,臼中骨硬,杵损,停磨检修半刻,补‘料’三人…”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被碾碎成军粮的恐怖事实。
  
  傍晚,他领到了一份“犒赏”——一块用油纸包裹的、深褐色、散发着浓烈香料味的肉脯。监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柳文书,辛苦了,尝尝鲜!这可是‘上等货’!”
  
  柳明庭看着那块肉脯,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他仿佛看到了白日里被扔进石臼的那些面孔:年轻的士兵、惊恐的妇人、绝望的老人…他猛地转过身,扶着冰冷的木桩干呕起来。
  
  “不识抬举!”监工冷哼一声,夺过肉脯,自己大口嚼了起来,油脂顺着嘴角流下。
  
  柳明庭失魂落魄地回到被分配的、靠近营区边缘的简陋窝棚。窝棚里挤满了和他一样被强征来的倒霉蛋,个个面无人色,眼神呆滞。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哭泣声。柳明庭麻木地挤到自己的草铺位置,蜷缩起来,试图隔绝外面世界的恐怖声响。
  
  “柳…柳先生?”一个微弱、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柳明庭抬起头,借着窝棚缝隙透进的微光,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白天在市场里,那个脖子上插着草标、被祖母护在怀里的小女孩!只是现在,她身边没有了那个绝望的老妇。
  
  “囡囡?”柳明庭惊讶地低声问,“你…你怎么在这里?你阿婆呢?”
  
  小女孩浑身脏污,小脸瘦得脱了形,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泪水:“阿婆…阿婆被穿黑衣服的人拖走了…说…说去煮汤…囡囡害怕…有个大叔偷偷把囡囡带到这里…”她的小手死死抓住柳明庭的衣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先生…囡囡饿…”
  
  就在这时,窝棚的门帘被粗暴地掀开,两个提着灯笼、腰挎长刀的黄巢军士兵闯了进来。昏黄的光线下,他们的影子在窝棚壁上扭曲晃动,如同索命的恶鬼。
  
  “查铺!”为首的小头目目光阴鸷地扫过窝棚里惊恐的人群,“上头有令,营中不得私藏妇孺!违者同罪!”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最终落在了柳明庭身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这里有个小崽子!”另一个士兵狞笑着上前,伸手就向小女孩抓来。
  
  “不!别抓她!”柳明庭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将小女孩护在身后。他知道被“查”出去意味着什么——不是被扔进“舂磨砦”,就是成为明日肉肆上待价而沽的“嫩豕”或“和骨烂”(孩童)!
  
  “滚开!酸儒!”小头目一脚踹在柳明庭胸口,将他踢翻在地,剧痛让他蜷缩起来,呼吸困难。小女孩吓得尖叫起来,被士兵粗暴地拎起。
  
  “柳先生!救救我!囡囡怕!”女孩在空中徒劳地踢打哭喊。
  
  小头目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柳明庭,又看了看手中挣扎哭喊的女孩,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戏谑:“柳文书?听说你是个读书人?讲究个仁义道德?”他凑近柳明庭,压低了声音,带着浓重的口臭,“给你个机会。要么,把这小东西交给我们,你继续当你的太平文书…要么…”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寒光在柳明庭眼前晃了晃,“老子现在就剁了你俩,一起扔去喂磨!正好凑一锅‘和骨烂’!”
  
  窝棚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恐的目光聚焦在柳明庭身上。小女孩的哭喊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大眼睛死死盯着柳明庭,充满了最后的祈求。
  
  柳明庭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胸口剧痛,灵魂却仿佛被投入了滚沸的油锅。圣贤书里的仁义礼智信,此刻在生存和屠刀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他看到了监工咀嚼肉脯的油嘴,看到了石臼里喷溅的红白之物,看到了老渔夫王栓子浑浊眼中的悲悯,也看到了肉肆上那个被按倒砍腿的壮年男子…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翻腾、撕扯。
  
  他颤抖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怒吼,想要夺回那个可怜的孩子。但士兵冰冷的刀锋抵住了他的喉咙。
  
  时间仿佛凝固了。
  
  柳明庭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最终,他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身体彻底瘫软下去。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哈哈!识时务!”小头目得意地大笑,收起刀,“带走!”
  
  士兵拎着哭喊挣扎的小女孩,像拎着一只待宰的鸡仔,转身走出了窝棚。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冰冷的月光和女孩最后绝望的哭叫。
  
  窝棚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柳明庭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嚎。他猛地抓起地上那块白天没吃的、已经变硬的肉脯,疯了一般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撕咬、咀嚼!坚硬的肉块硌得牙齿生疼,混合着咸涩的泪水,被他囫囵吞下!仿佛吞咽的不是食物,而是自己的良知,是自己曾经信奉的一切!
  
  黑暗中,无人看见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如同石臼般冰冷麻木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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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满城尽带黄金甲
  
  中和元年腊月,黄巢于含元殿登基称帝,国号“大齐”。盛大的登基仪式上,金甲耀眼,旌旗蔽空。新帝接受群臣朝拜,宣布大赦天下(不包括唐朝宗室和抵抗者),改元“金统”。
  
  长安城内,短暂的狂欢掩盖不了满目疮痍。昔日繁华的街市依旧冷清,“肉肆”虽被新朝严令取缔,但暗巷深处,饥饿的阴影和私下的交易从未停止。“舂磨砦”的巨碓虽已停转,但那片土地浸透了太多人血,寸草不生,连乌鸦都不愿落下。空气中,似乎永远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柳明庭穿着勉强合身的低级文吏袍服,面无表情地穿梭在新建的“大齐”官署之间。他负责誊抄告示、登记文书。笔下流淌的,是新朝的律令、封赏的名单、以及…征粮的檄文。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当同僚们私下议论起“舂磨砦”的恐怖传闻时,他只是默默地磨着墨,墨条在砚台上划过,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声响,如同那永不消散的、地狱的磨盘声。
  
  偶尔,他会路过曾经熟悉的西市。肉摊不见了,但那些挂着“肥羊”、“嫩豕”木牌的柱子还在。一个疯癫的老乞丐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嘴里喃喃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囡囡乖…不怕…阿婆在…”柳明庭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袍,仿佛那腊月的寒风,比往年更加刺骨。
  
  新帝黄巢站在巍峨的含元殿上,俯瞰着他用铁与火、血与骨打下的江山。他曾写下的诗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如今似乎成为了现实。金甲的光辉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耀,却无法照亮这座帝都深埋于地下的累累白骨,也无法驱散那萦绕在每一个幸存者心头、名为“中和”的年号下,那挥之不去的血腥阴霾。盛世的挽歌早已唱罢,乱世的序幕,在“两脚羊”的哀鸣与血肉磨坊的余音中,才刚刚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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