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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雷殛之人

第一章 雷殛之人 (第2/2页)

“你…你别这么着呀!”
  
  声音清泠,带着点水乡的软糯,正是苏晚晴!
  
  陈镇渊的动作猛地僵住,泪水糊了一脸,愕然地抬起头,望向虚空。
  
  几乎是同一刹那,窗外酝酿许久的雷暴终于达到顶峰!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壮紫电,如同咆哮的雷龙,撕裂整个天穹,带着灭世般的威能,悍然轰击在工棚正上方!
  
  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整个工棚剧烈摇晃,屋顶的彩钢瓦发出不堪重负的**!强光刺得陈镇渊瞬间失明!狂暴的电磁脉冲横扫一切,他手中的旧手机屏幕“滋啦”一声爆出火花,彻底黑屏。
  
  在这毁天灭地的雷光与巨响的核心,一个宏大、苍老、仿佛由无数雷霆共振而成的意念,如同滚滚洪流,蛮横地灌入陈镇渊的识海:
  
  “痴儿!那小女娃…中啊!”
  
  是师父!那个在他少年时,于一场同样狂暴的雷雨中相遇,传授了他半卷残缺引雷诀,自称“行雷散人”后便羽化无踪的师父!
  
  陈镇渊浑身剧震,几乎是本能地,“噗通”一声朝着窗外那灭世雷光的方向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嘶声哭喊:“师父!师父!您…您有眼疾吗?!您看看我!看看我啊!带我走吧!求您带我走!”
  
  那灭世的雷光似乎凝滞了一瞬。紧接着,它猛地向上拔高了一段距离,炽烈的光芒微微黯淡,仿佛真的背过了身去。那苍老的雷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喑哑,更清晰地烙印在陈镇渊的心神深处:
  
  “莫跪!挺直脊梁!持心守念…坚持修行,自有证道之日…”
  
  话音未落,那道通天彻地的雷光猛地一收,如同归鞘的利剑,裹挟着漫天风雨,朝着南方天际,倏忽远遁,只留下滚滚余音在夜空中回荡,以及工棚里一片狼藉的黑暗、死寂,和一个跪在冰冷地上,浑身湿透、抖如筛糠的老电工。
  
  雷声远去,雨势渐歇。
  
  陈镇渊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铁架床沿,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混合着雨水,狼狈不堪。手机屏幕一片漆黑,彻底报废了。师父的雷音还在脑海里轰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渺远和…诀别。
  
  “持心守念…证道…”他喃喃重复,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证什么道?一个前列腺快烂掉、被天雷追着劈、对着年轻女研究员发疯的老鳏夫的道?他抹了把脸,湿冷黏腻。
  
  刚才那个声音…苏晚晴的声音…是真的吗?还是濒临崩溃的幻觉?
  
  他闭上眼,努力集中那被雷劈得七零八落的精神。一股微弱的、奇异的感应如同游丝般浮现。不在耳边,不在眼前,而是直接萦绕在心神深处——一种空间上的遥远移动感,一种钢铁轨道摩擦的冰冷节奏感。
  
  火车。
  
  她真的在火车上。方向…东北。通化?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刚刚被师父雷音激起一丝涟漪的心湖。下午在仓库,她手机屏幕上那个一闪而过的、模糊的影像…似乎…真的是张火车票?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被愚弄的灼热猛地冲上头顶。
  
  “撒谎…”陈镇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喉咙里那股肿胀的窒息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甚。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试图缓解那要命的压迫,眼前阵阵发黑。
  
  凭什么?凭什么给他希望,又瞬间掐灭?凭什么加了他,又立刻逃离?那晃动的手机,那清泠的眼神…都是假的?都是他这滩烂泥癞蛤蟆一厢情愿的妄想?
  
  他不甘心!一股邪火混合着被压抑了半辈子的、对美好事物毁灭般的占有欲,熊熊燃烧起来。他猛地睁开眼,在浓稠的黑暗里,死死“盯”着那股心神感应中、代表苏晚晴正飞速远离的“点”。
  
  想象!用尽全力去想象!
  
  想象那节摇晃的车厢,昏黄的灯光。想象她靠在硬座冰冷的窗边,也许闭着眼小憩。想象她身上那件简单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的一小片细腻肌肤…然后是那只手…那只在仓库阳光下,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手…它就搭在并拢的膝盖上…
  
  陈镇渊的呼吸变得粗重,浑浊。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带着他积攒了数十年的、混杂着孤寂与暴戾的渴念,穿越冰冷的雨夜,穿越铁轨的轰鸣,蛮横地朝着那个遥远的“点”缠绕过去!他想象着自己的手(那只布满油污和老茧、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手)覆盖上去…触碰到那不可思议的温软和细腻…感受那皮肤下微微跳动的脉搏…
  
  就在他意念凝聚、即将“触摸”到那虚幻影像的刹那——
  
  “啊——!”
  
  一声短促、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刺穿了他意念的链接!不是来自外界,是直接在他识海里炸响!那尖叫里充满了极致的厌恶、恐惧和一种被亵渎的愤怒!
  
  紧接着,那股代表苏晚晴的、微弱的感应“点”,像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嗤”地一声,彻底消失了!
  
  断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一股冰冷的、绝对的排斥感,如同冰锥,狠狠扎进陈镇渊的心口。比刚才的雷击更痛,更彻底。
  
  拉黑。
  
  他被拉黑了。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像一盆带着冰碴的脏水,兜头浇下,浇灭了他所有的邪火,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一种被扒光了示众般的巨大羞耻。
  
  “呵…呵呵…”陈镇渊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在空荡的工棚里回荡,像夜枭的哀鸣。他撑着冰冷的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拉黑?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拉黑!像甩掉一块用脏的抹布,连个声响都没有。
  
  他走到那张破旧的、放着黑屏手机和半包劣质香烟的小桌旁,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跳跃,映亮他扭曲狰狞的脸。
  
  “行…”他含混不清地吐出一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血腥气。手指在冰冷的、碎裂的手机屏幕上滑动,找到那个梨花头像。没有犹豫,指尖带着一种毁灭般的快意,重重戳在“删除联系人”的选项上。
  
  “确认删除苏晚晴?”
  
  红色的确认框跳出来。陈镇渊看都没看,狠狠按了下去。
  
  屏幕彻底暗了下去。连同那朵小小的、不合时宜的梨花,一起消失在黑暗里。
  
  他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缓缓吐出。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盘旋、扭曲,最终消散无踪,如同那个短暂的、带着水光幻影的下午。
  
  “通化…”他咀嚼着这个地名,声音冰冷得像铁。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死寂的夜,沉甸甸地压下来。只有咽喉深处那顽固的肿胀,和前列腺区域隐隐的坠痛,提醒着他现实的冰冷与残酷。
  
  这一夜,陈镇渊睁着眼睛,直到天边泛起死鱼肚般的灰白。工棚外,湿漉漉的世界一片狼藉。他起身,套上那件沾满油污和汗渍的深蓝色工作服,戴上那顶同样油腻的安全帽。镜子里映出一张枯槁灰败、眼窝深陷的脸,只有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星昨夜雷火淬炼过的、近乎疯狂的偏执。
  
  他推开门,潮湿清冷的空气涌入。远处,研究所那几栋冰冷的灰色建筑,在晨雾中显露出轮廓。新的一天开始了。一个被彻底拉黑、删除,前列腺被判了死刑的老电工的一天。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片钢筋水泥的丛林,走向那注定缠绕不休的宿命。只是这一次,他胸腔里那颗被雷劈过、被冰锥扎透、又被自己删得干干净净的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露出底下更坚硬、也更黑暗的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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