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坟前纸灰乱
第六章 坟前纸灰乱 (第2/2页)陈镇渊自己也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坟包土堆,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嘴巴,呛得他一阵咳嗽。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被塑料袋层层包裹的油纸包——里面是他在镇上唯一一家寿衣店买来的、最粗糙廉价的黄纸钱和冥币。塑料袋外面也早已湿透。
他哆嗦着撕开湿漉漉的塑料袋,又撕开油纸包。里面的黄纸钱和冥币也吸饱了潮气,软塌塌地黏在一起。
打火机。他摸出那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拇指用力地、一次次地划着滚轮。
嚓…嚓…嚓…
火石溅出微弱的火星,瞬间就被冰冷的雨水浇灭。
嚓…嚓…嚓…
一次又一次。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袖管,打火机外壳湿滑无比。绝望如同这漫天雨水,无孔不入。
“操!操!操!”陈镇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疯狂地、徒劳地划动着打火机滚轮。火星一次次亮起,又一次次熄灭。
坟包冰冷地沉默着。只有狂风卷着暴雨,发出鬼哭般的呼啸。副驾上,苏晚晴微弱而痛苦的**,如同背景音。
就在陈镇渊的意志即将被这冰冷的绝望彻底击垮时——
嗤!
一缕微弱的、摇曳不定的火苗,终于从打火机口顽强地窜了出来!在狂暴的风雨中,它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陈镇渊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他猛地俯下身,用身体尽可能地护住那点微弱的火苗,另一只手抓起一把湿漉漉、黏成一团的黄纸钱,颤抖着凑近火苗!
嗞啦——!
湿纸接触到火苗,瞬间腾起一股浓烈的、带着霉味的白烟!火苗剧烈地摇晃、缩小,眼看就要熄灭!
“着!给老子着!”陈镇渊目眦欲裂,不管不顾地将更多的湿纸凑过去!他甚至低下头,用嘴去吹那奄奄一息的火苗!
呼——!
一股带着他口中血腥气的微弱气流拂过。
奇迹般地,那原本即将熄灭的火苗,竟像是被注入了某种诡异的力量,猛地向上一蹿!虽然依旧微弱,却顽强地附着在湿漉漉的黄纸上,艰难地舔舐着,发出嗞嗞啦啦的声响,冒起更浓的白烟!
着了!
陈镇渊顾不得浓烟呛人,也顾不得雨水顺着脖子灌进后背,他手忙脚乱地将点燃的湿纸钱塞到坟前那块石头下,又抓起更多的纸钱和冥币,一股脑地堆上去,用身体死死挡住狂风。
浓烈的、带着特殊气味的白烟滚滚升起,被狂风撕扯着,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形状,一部分顽强地飘向低矮的坟头,更多的则被雨水打落,化作黑色的纸灰,混入泥泞之中。
火光在风雨中摇曳不定,映照着陈镇渊那张湿透的、沾满泥点、因痛苦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也映照着旁边石头上苏晚晴苍白如纸、双目空洞的面容。这画面,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悲怆。
“拿…拿着…”陈镇渊对着那低矮的、沉默的坟包嘶吼,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你…你的钱!拿了钱…就…就放过她!听见没有!放过你闺女!她…她快不行了!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他语无伦次,将心中积压的恐惧、愤怒、绝望和对苏晚晴那扭曲的、无法言说的情感,一股脑地倾泻在这冰冷的坟茔前。
“她…她得活着!她不能死!”陈镇渊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混合着雨声,显得格外凄厉,“你要…要怪就怪我!是我…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我缠着她!是我不要脸!你冲我来!别缠着她了!让她好起来!听见没有——!”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疯狂地将更多的、黏成一团的湿纸钱塞进那微弱的火堆里。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鼻涕混着雨水流下。火光忽明忽暗,映照着他癫狂的姿态和坟前泥泞中不断堆积的、被雨水打湿的黑色纸灰。
突然!
一直蜷缩在冰冷石头上、双目空洞望着天空的苏晚晴,身体猛地一颤!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呃——!”
她枯瘦的手猛地抬起,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在冰冷的石头上剧烈地扭动、抽搐!那张灰败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极致的痛苦,五官都扭曲变形!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额角、鬓边疯狂涌出,瞬间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掉!
“晚晴!”陈镇渊骇然回头,看到苏晚晴痛苦挣扎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他下意识地想扑过去。
但就在他动作的刹那,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怨毒、带着滔天恨意的意念,如同万年冰窟中喷发的寒流,猛地从那个低矮的坟包深处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断断续续的字句,而是清晰无比、带着冰碴的咆哮,狠狠灌入陈镇渊的识海:
“放…过…她…?!”
“你…算…什…么…东…西…?!”
“是…你…把…她…拖…到…这…鬼…地…方…来…的…!”
“你…这…身…烂…肉…!臭…不…可…闻…!还…想…碰…我…闺…女…?!”
“做…梦…!她…就…算…死…!也…不…会…跟…你…这…种…废…物…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带着刻骨的诅咒和怨毒,狠狠凿进陈镇渊的灵魂!尤其是最后那句“死也不会跟你这种废物东西”,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最卑微、最不堪的痛处!
“啊——!!!”
陈镇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狂怒的嘶嚎!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向前一扑,重重摔倒在坟前冰冷的泥泞里!脸朝下,啃了一嘴腥臭的泥水!那堆在风雨中艰难燃烧的纸钱火堆,被他扑倒的身体彻底压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和浓烟,瞬间被冰冷的雨水浇熄,只留下一堆湿透的、冒着余烟的黑色纸灰,被狂风卷起,胡乱地扑打在他脸上、身上,如同送葬的纸钱!
冰冷的泥水灌进他的口鼻,窒息感混合着前列腺爆裂般的剧痛和灵魂被诅咒撕裂的绝望,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像一条濒死的蛆虫,在丈母娘的坟前,在冰冷的泥泞和漫天狂雨中,痛苦地抽搐、蜷缩。
只有旁边那块冰冷的石头上,苏晚晴依旧在痛苦地扭动、**,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石头缝隙里,仿佛要将那深入骨髓的痛苦挖出来。她空洞涣散的眼睛,茫然地倒映着灰暗的天空和暴雨,倒映着坟前泥泞里那个如同烂泥般蠕动的身影。
纸灰混着泥水,沾满了陈镇渊的脸。冰冷的雨水,是丈母娘永不停歇的、刻毒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