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走啊!带你们回家;要凯旋而归,而不是回去当亡国奴
第151章 走啊!带你们回家;要凯旋而归,而不是回去当亡国奴 (第2/2页)“我是东北军,原东北军,一一二师,二一四团,六营三连的机枪手,在淞沪会战开始前,被提拔为连长,淞沪会战,结束前,我已经被临时提拔为营长了!”
“为啥提拔的这么快,从淞沪战场上退下来的战友们都知道——自然是因为原本的营长和副营都被打光了。”
“从淞沪,退守到金陵的路上,我们营又被安排负责断后……几次硬仗下来,整个营只剩下十几个老兵……当时我看着身后仅剩的十来个弟兄,就想着,要不大家伙逃命去算了。反正该打的仗我们都打了,该完成的任务我们都完成了……没什么人有资格指责我们。”
“那些骂我们东北军是逃兵的,打下来的硬仗,有我们一半儿多吗?骂我们?他们算个屁?”
“可我转念又一想,不对劲儿啊!就算我打下来的硬仗再多,但凡有一次当了逃兵,那不还是逃兵……所以我带着仅剩的那十几个弟兄,又追上了部队,来到了金陵……”
“嘿……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对是错,是不是错过了最后一次回老家的机会。”
“但是仔细想想,我是不会后悔的,就算能跋山涉水的回到老家,有个球用啊!东北三千里沃土,在鬼子手里,回去了,还不是当亡国奴。”
“老子就算回家,也是带着枪炮,打回去的。老子要堂堂正正的打回老家去……而不是像败家之犬一般的摸回去……”
“你们呢?你们打算怎么回到老家去,是把鬼子赶跑了,挺直了腰杆回去,还是像臭老鼠一样,摸回去,被鬼子骑在头上撒尿也忍气吞声,看着娘亲,妻子被侮辱,也默不作声……回老家去当个苟活的亡国奴!!!”
月光下,阵地上,静静悄悄,没人说话。
张鸣野拖拽着柳川平助,又往前走了几步。
“祖国的大好河山,我去过不少地方,燕北的爆肚、涮肉、皇城根,金陵的干丝烧麦,还有销金的秦淮风月,淞沪的润饼、蚵仔煎,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塘沽口的麻花狗不理,旅顺口的咸鱼饼子和炮台……还有我老家东北的地三鲜、酸菜白肉炖粉条……没了,都没了……老家沦陷后,我随部队辗转,亲眼看到半个大夏都没了……我开始着急,发痛,我看到好多地方的大夏人,都死光了……我越发的着急……我害怕有朝一日,这大好的山河,都落入敌人手中。”
“大好河山,好些地方我也没去过:铁骊、扶余、呼伦池、贝尔池、海拉尔和白头山,大兴安、小兴安、安东、老哈河、万全、滦河、白河、桑乾河、燕北、塘沽口,济苑、绥归、镇头、历城、道口、阳曲、开封、郾城……我瞎着急……可我总是无能为力……我刚刚说的那些地方,仨俩字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场大败和天文数字的人命……长台关、正阳关、颖水、汝水、洪泽、淞沪,巫溪、姑苏……还有我们现在身处的金陵城……”
“我们打了多少场败仗,我们自己都数不清了……我们都是当兵的,我们行将就木的苟活,不吃饭活七八天,不喝水活五六天,不睡觉三四天,不喘气一天都活不了,琐事养我们也要我们的命,可碰见家国沦丧这样的大事,我们倒也安然无恙的活了六七年……”
“团座总说,想让事情有他该有的样子!”
“你们也同意他说的。”
“可你们知道,什么他妈的是事情该有的样子吗?”
张鸣野抬手,指着身边那些惨不忍睹,早已不成人形的尸体……尸体有邪倭台军人的也有大夏军人的……
“这他娘的是事情该有的样子吗?现在的金陵城,是事情该有的样子吗?”
“事情该有的样子,应该他妈的是,鬼子被我们赶跑了,我们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满是鲜花和彩旗的大街上,光荣的回到家乡!!!”
“而想光荣的回到家乡,就他妈的,必须他妈的,打赢这场仗!”
林彦此时蹒跚着走到张鸣野身边。
他突然笑了。他染血的牙齿在月光下白得瘆人,右脸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让这个笑容扭曲成某种可怖的鬼面。
“张鸣野说的很明白了。”
“我认同他说的。”
“现在,我以金陵卫戍司令部,作战参谋的身份,发布调令,立即调任,张鸣野,接替李海柱的位置,调任为一一二师,二一四团三营七连,连长,负责守卫金陵军工厂!张鸣野,为金陵军工厂的最高指挥官!”
“等你们修好金陵军工厂的废弃电台,很快就会接到任命!”
张鸣野错愕的看着林彦。
他有些不敢置信。
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隶属于金陵卫戍司令部!
他还想说些什么。
可林彦一把抱住了张鸣野,他在张鸣野的耳边低声呢喃。
“老张,放心吧!一百年后,东北还是大夏的东北,你们一定可以打回老家去……”
张鸣野一时错愕,可等他反应过来,却发现,林彦已经松开了他,往后褪去,他的手里攥着一提,从自己腰间,拽下来一支,绑好的集束手榴弹。
那些缠着电工胶布的铸铁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条盘踞在胸前的蜈蚣。
林彦提着那支集束手榴弹又往后退了几步,和张鸣野拉开距离。
溃兵们集体倒抽冷气的声音如同北风掠过枯枝——他们太熟悉这种自爆装备了,过去三个月里,太多的战友,就是靠着这个和鬼子同归于尽的。
林彦提着那支集束手榴弹,声音嘶哑。
“跑!”
“不跑的话,老子现在就拉弦!”
“不想活命的话,那现在就别活了。”
“三分钟!”
“三分钟内,老子要看见你们跑出去至少两百米。“
他的拇指已经勾住引线,暴起的青筋在冻得发紫的手背上蜿蜒如蚯蚓。
一个戴钢盔的娃娃兵突然“哇”地哭出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却被身旁的老兵拽着武装带往后拖。
人群开始缓慢后退,像退潮时不甘心的浪。
有个扛着机枪的壮汉走三步就回一次头,沉重的脚掌把冻土踩出深深的脚印。
东北角七个川军结成紧密的圆阵,他们用方言低声交谈着,把伤员架在中间,却始终面朝林彦的方向后退。
那几个跑回来的工人,手里攥着步枪,一边撤退,一边依依不舍的回头,林彦更是隐约看见,戴天序的眼里,似乎隐约有泪光……
林彦深吸一口气。
“两分钟!”
林彦突然暴喝,声音炸雷般劈在每个人天灵盖上。他左手已经拽直了引线,绷紧的棉绳在月光下像条悬在众人心头的绞索。
这声吼终于击溃了最后的犹豫,溃兵们转身狂奔的脚步震得地面微微颤动。有人被尸体绊倒,立刻被同伴架起来继续跑;有人边跑边回头喊了什么,声音却被寒风撕得粉碎。
张鸣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拖着柳川平助退到五十米外的小土坡时,突然停下脚步。他一手拖着柳川平助,另一只手,向着林彦,敬了个军礼,月光把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拉长的影子,像是能碰触到林彦,但是却怎么也碰不到……
林彦冲着张鸣野摆了摆手。
那名东北老兵也不再犹豫,重新扛着柳川平助,向着远方跑去。
北风卷着硝烟呼啸而过,将林彦单薄的身影吹得微微晃动。他站在尸堆之上,脚下是交错叠压的躯体——有大夏军人至死紧握步枪的僵硬手掌,也有鬼子兵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残肢。月光惨白地铺陈开来,为他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边,仿佛一尊被遗忘在战场上的青铜塑像。
他的影子斜斜地拖在地上,被尸骸割裂成破碎的几段。
军装下摆被夜风掀起,露出绑腿上干涸的血迹。方才还喧嚣震天的战场,此刻只剩下风掠过弹坑的呜咽,像是无数亡魂在低声絮语。
远处,溃兵们的脚步声渐渐消散在夜色中。
林彦缓缓松开攥着引线的手,集束手榴弹“咚”地一声落在冻土上。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掌心,虎口处崩裂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指纹的沟壑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风更大了。
卷起的雪粒拍打在他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他忽然觉得肩胛骨的伤口不再疼痛——或许已经冻得麻木了。脓血凝结在军装内衬上,随着他的呼吸发出细微的"咔啦"声。
他慢慢蹲下身,从一具鬼子军官的尸体旁捡起半包被血浸透的香烟。抖落冰碴,就着尚未熄灭的尸体残骸上的火焰点燃。烟草燃烧的微光在他眸中明明灭灭,映出脚下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
他扭头看向老坛的尸体。
“同志……你回去了吗?你有去看望你的妹妹吗?你的努力没有白费,你招募的溃军,一直记得你这个团座!希望有机会,我们还能再见。你干得很好,你们都干得很好,现在……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