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局:倒脱靴
第四局:倒脱靴 (第2/2页)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剜在周铮心口那道被陈哲遗书撕开的裂隙上。陆临野的冷酷如同实质的寒气,瞬间冻结了他试图为陈哲保留的最后一丝辩护冲动。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陆临野,喉咙发紧:“临野!他死了!一个用生命去揭露真相的人,在你眼里就只剩下‘伪善’和‘算计’?”
陆临野的目光终于从尸体上移开,落回周铮脸上。那眼神深得像古井寒潭,映不出半点周铮的震惊和愤怒,只有一片沉寂的、令人心悸的幽暗。“真相?”他低低重复,尾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悲悯的嘲讽,“周铮,你还在指望‘真相’能从这滩烂泥里干干净净地长出来?看看他周围,”他下颌微抬,示意那堆积如山的卷宗,“看看这些纸。它们才是真相。一层一层,把活人压死、闷死、腌制成标本的真相。陈哲?他不过是这堆标本里,最新鲜、也最会演戏的那一个罢了。”他站直身体,不再看陈哲,也不再看周铮,仿佛这里的死亡、控诉、信仰的崩塌,都不过是尘埃落定前必然的喧嚣。“这‘倒脱靴’的棋,才开始落子。弃子求活?呵,只怕是弃了子,也活不了。”他转身,黑色的衣角划开凝滞的空气,脚步声在纸堆上踩出沉闷的窸窣声,一步步远离这片象征彻底崩坏的坟墓。
周铮僵立在原地,陆临野的话像毒藤缠绕。他需要一个支撑点,一个能让他在这片信仰的废墟上站稳脚跟的东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踉跄地绕过办公桌,走向那个被陈哲倚靠了一生的巨大文件柜。柜门敞开着,里面同样塞满了厚重的卷宗夹。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无意识地拨开最外层几份卷宗。手指触碰到柜子深处一个硬质的棱角——那东西被刻意地、深深地塞在几份簇新卷宗的后面,与周围的拥挤格格不入。他用力,将它抽了出来。
灰尘簌簌落下,在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里狂舞。
入手沉重。是一个极其陈旧的档案盒。深蓝色的硬质封皮早已褪色发灰,边角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粗糙的纸板。盒盖中央,印着一个模糊的、属于某个早已撤销的基层法院的红色圆形印章轮廓。封皮上没有案件名称,只有一行用老式打字机敲出的、墨迹暗淡的编号,以及下方一行手写的钢笔字。那字迹早已被岁月洇开,但依旧能辨出那份力透纸背的沉重:
案由:故意杀人(未遂)
被告人:陆建国
关联人:陆临野(被告之子)
归档日期:2020年X月X日
“陆临野”!
这三个字像三颗烧红的子弹,狠狠射入周铮的瞳孔!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上头顶!耳畔嗡鸣作响,陆临野那冰冷刺骨的话语——“伪善者的死比他们活着更诚实”、“这堆纸才是真相”,手中的卷宗却沉重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深渊并非只是吞噬了陈哲,它一直就在那里,深不见底,而陆临野……他是否一直就站在那深渊的边缘,甚至……就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
那沉重的旧卷宗在周铮手中微微颤抖,封皮上褪色的法院印章和那行刺目的“陆临野(被告之子)”像烙铁留下的印记,深深烫进他的眼底。陆临野黑色的背影即将彻底融入门外走廊的阴影里,每一步都踏在周铮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陈哲办公室浓重的纸霉味和死亡气息,呛得他喉咙发痛。
“陆临野!”周铮的声音冲口而出,撕裂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死寂,尾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颤抖。
那即将消失的背影骤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