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第15章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第2/2页)“小二!方才……方才我听你说,陈状元在此写了一首诗?这究竟是什么诗,竟得你家掌柜如此推崇?”
他这话一出口,果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毕竟都是文人,对这些句子最是着迷。
尤其想到刚才大家的贬损,更是好奇陈光蕊能写出什么样的诗句。
这时周平已经从小二的手中拿下了那张纸,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而一旁的同窗等的着急了,劈手夺过了纸,将那张粗糙的麻纸展开。
“咳…”
那进士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目光扫过那遒劲有力的墨迹,念出了开头:
《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诗句一出,雅间内凝固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一丝。
“哦?写终南隐逸?”
有进士低声嘀咕,语气透着些许刻意的“公允”,仿佛想从这诗中挑出点平凡之处来缓解方才的狼狈,
“文辞倒也清雅,不过此类闲适之作,倒也没什么特别。”
他话未说完,身旁的同窗又说出了第三句: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唔,”先前那人又忍不住开口,带着点故作镇定的评点,
“这句倒是有些意思,偶遇林间老翁,谈笑忘归期……可见状元郎心中尚有几分真逸趣。想必是心中有些累了,萌生了归隐的意思吧。”
这话像是给自己、也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看,陈状元写的也不过是寻常归隐之情,没什么特别的。
空气似乎不再那么沉重得令人窒息,众人的心中也有些缓和了。
既然已经萌生了归隐之意,总不会为了我们刚刚说的那些话就介意吧。
念诗的进士却像是没听见周围的私语,手指不自觉地往下移动,念出了颈联:
“行到水穷处。”
他的声音陡然一顿!
“水穷处?”有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这三个字,像一颗冰冷的水滴,骤然滴入刚刚试图松动的氛围里!
紧接着,进士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庄重,念出最后一句:
坐看云起时。
轰!
不是声响,却仿佛有惊雷在每个新科进士的脑海中炸开!
前一秒还试图评点“寻常逸趣”的那个进士,脸上强装的镇定瞬间碎裂,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整个人如同冻僵一般。
行到水穷处!这五字如凿心利刃,狠狠凿穿了他们刚刚在雅间内无比笃定的认知:
水穷处,不正是陈光蕊拜访魏征、被众人认定“插翅难逃”的绝境吗?!
坐看云起时,不正应验了此刻金吾卫撤岗、魏征反被提拔为詹事主簿的惊天逆转吗?!
短短十字,字字如寒铁铸就!它不是写景,是预言!更是嘲讽!
此时,众人脑中浮现了同样的一个画面。
刚刚他们在雅间之中极尽贬损,但是陈光蕊在外却压根没有理会他们,反倒像是在看小丑一般看着他们胡闹。
好一个“坐看云起时”,现在云起了,他坐到了云端,而自己这些人呢?
武德九年的进士们,心中有着难明的感觉。
张昌龄浑身剧震!刚刚还沉稳的他觉得自己脸上火辣!
“插翅难逃”这四个字,是他片刻前掷地有声的断言。此刻却像世上最恶毒的咒语,狠狠反弹回他自己身上!
周平呆呆地看着那麻纸,好像在围观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审判。
陈光蕊人早已离去,但这张纸、这两句诗,却像两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满堂新贵的脸上!
整个八仙楼二层陷入了一片死寂。窗外的蝉鸣此刻变得格外刺耳。先前弥漫的酒馊气、杯盘狼藉的喧闹、还有试图粉饰的尴尬评议声,被这十个墨色淋漓的大字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白和令人窒息的余响。
陈光蕊走了。但他留下这两句诗,已彻底钉死了这场交锋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