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第2/2页)诚然,盘下这么一个铺面需要不菲的资金,后续经营也需要投入。但客栈近来的流水相当可观,祥瑞带来的名声和独特的经营模式,已经让她们积累了一定的资本。真正的优质资产,从来都是稀缺的,遇到了,就值得冒险投入。钱财乃身外之物,用在刀刃上,能换来更大的安全和发展空间,这笔投资或许非常划算。
至于人手……这确实是个问题,但并非无法解决。或许初期可以精简运营,只做高端茶水和少量精致点心,未必需要像客栈这样庞大的人力。甚至……这会不会是引入可靠“自己人”的一个契机?先将产业拿到手,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不仅仅是买下一个铺面那么简单,这是在雨坪镇扎下更深根基的关键一步,是提升实力、增加安全保障,甚至为未来图谋积累资源的重要布局。错过了这次机会,让孙德才得了手,未来再想有这样的良机,恐怕就难了。
想到这里,宁云栖心中已然涌起一股按捺不住的冲动,但良好的自控力让她没有立刻表露出来。她看向阿妤,眼中虽有波澜,语气却依旧沉稳:
“阿妤,这个想法……很有意思。让我仔细想想,这事不小,需得从长计议。”
德裕茶楼放出了即将公开拍卖的消息。镇上的人们议论纷纷,目光大多聚焦在财大气粗的醉仙楼和异军突起的江湖门客栈之间,猜测着这场龙争虎斗的最终赢家。
客栈二楼,宁云栖的房间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三人的脸庞,气氛却与外间的喧嚣截然不同。
阿妤刚汇报完打探到的最新消息:“小姐,醉仙楼那边果然动作频频,放话出来志在必得,似乎还在不断加码试探孙德才的底线。看来孙老板放出拍卖的风声,确实是想抬价。”
唐昭临站在窗边,望着楼下渐渐稀疏的人影,闻言眉峰微蹙:“醉仙楼财力雄厚,若真是公开竞价,我们手头的银子恐怕……”他没有说下去,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宁云栖却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目光同样投向窗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昭临,阿妤,你们都看到了明面上的风浪,却忽略了水面下的暗流。孙德才放出拍卖的消息,恐怕不全是给醉仙楼看的,也是给我们看的。他未必真心想走拍卖那条路。”
唐昭临侧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宁云栖,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显得格外明亮。他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阿妤也凑近了些,屏息凝神。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宁云栖解释道,“孙老板是个聪明人,德裕茶楼生意下滑,与我们江湖门客栈不无关系。他也清楚,醉仙楼虽有钱,但终究只是商贾,买卖看的是眼前利。可他要去的是西安府,那是什么地方?未来可能是京畿之地!他这是在赌一个大的未来。在雨坪镇这潭浅水里扑腾久了,他想去大江大河里闯一闯。”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醉仙楼能给他什么?银子。可银子能保证他在西安府站稳脚跟吗?能保证他在那风云变幻之地,不会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吗?他放出拍卖风声,一是为了抬价,逼醉仙楼拿出更多诚意;二,恐怕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看看我们除了银子,还能不能拿出点‘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阿妤眨了眨眼。
宁云栖的目光不自觉地与唐昭临相遇,又很快移开,继续说道:“没错。孙老板真正想要的,恐怕不是多几百两银子那么简单。他要的是一份保障,一份在西安府能安身立命,甚至借势发展的保障。而这一点,恰恰是我们能提供,而醉仙楼给不了的。”
她重新看向唐昭临,语气郑重了几分:“唐大哥,你替我去给孙老板捎句话。就说……江湖门宁云栖,想私下拜访,谈谈德裕茶楼‘真正’的价值。”
唐昭临凝视着她,听她缓缓道来那“真正价值”的两层含义:
“其一,是人脉与信息。别忘了,我是从哪里来的。西安府于我而言,并非全然陌生之地。我可以为他引荐可靠的牙商,提供那边市场的真实信息,甚至是一些……嗯,初来乍到者不易得知的门道。这能帮他省去多少摸索的冤枉路,规避多少未知的风险?”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层,”宁云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孙老板既然看好西安府的未来,想必也听闻了一些风声。他选择卖给我们,看似是卖给了一个抢走他生意的对手,但往深一层想呢?我们客栈背后是谁,他不会全然不知。卖给江湖门,就是给蜀王殿下一个面子。日后若是……我是说若是,真有迁都那一日,他孙德才在天子脚下做生意,有今日这份‘雪中送炭’的情分在,难道还会缺了照拂吗?这份潜在的、长远的‘护身符’,岂是醉仙楼那点银子能比的?”
听完这番话,唐昭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其中的深意和风险。他看向宁云栖的眼神里,有钦佩,有理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低沉地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显磁性:“好一个‘真正价值’。”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品味其中的分量,“你是要让他明白,醉仙楼给的是银子,我们给的,是一条看不见、却可能更长远的路。”
这简短的回应,却精准地抓住了核心,也符合唐昭临言简意赅的风格。阿妤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立刻补充道:“对啊!这下,我们就算银子不如醉仙楼,也有了撬动孙德才的支点!看他怎么选!”
宁云栖微微一笑,目光再次与唐昭临交汇,带着一种默契:“正是此意。现在,就看孙老板是不是个足够聪明,也足够有胆识的人了。”
唐昭临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去‘点’他了。”他的语气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夜幕低垂,雨坪镇白日的喧嚣渐渐沉淀,只余下几声零落的犬吠和更夫的梆子声。江湖门客栈的大堂早已打烊,后院却灯火通明。
宁云栖临窗而立,望着窗外墨色的庭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窗棂。阿妤在一旁整理着账目,不时抬头看看自家小姐若有所思的侧影。
脚步声从院外传来,沉稳而规律。不必回头,宁云栖也知道是唐昭临回来了。
门帘轻动,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唐昭临走了进来。他先是无声地对宁云栖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然后才转向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尚温的茶水,驱散寒意。
“如何?”宁云栖转过身,声音平静,但眼底的询问清晰可见。
唐昭临放下茶杯,沉声道:“递到话了。”
他将在镇上打探到的消息和行动简略地说了一遍。原来,孙德才除了经营茶楼,私下里还颇好翰墨,每日傍晚时分,若无特殊应酬,常会去镇西那家开了几十年的“墨韵斋”坐坐,和老斋主喝茶闲谈,看看新到的字画碑帖。那里相对清静,少有生意场上的人打扰。
唐昭临便算准了时辰,装作寻觅一方好砚台的客人,在墨韵斋“偶遇”了孙德才。
“……当时斋中只有老斋主和他两人,我借着请教砚台的由头,寻了个空隙,在他身边低声转达了小姐的意思。”唐昭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说,‘孙老板,叨扰了。我家小姐,江湖门的宁云栖,想私下寻个方便的时辰拜访您,谈谈德裕茶楼……真正关乎长远的价值’”
他特意加重了“私下”和“真正关乎长远的价值”这几个字眼。
“他的反应?”宁云栖追问,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当时正在摩挲一幅字帖,听到我的话,手指明显顿了一下,虽然脸上神色未变,但眼神锐利地扫了我一眼。”唐昭临模仿着孙德才当时细微的反应,“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大概三息,才缓缓放下字帖,看着我,语气倒是很平和,说:‘宁老板有心了,只是老朽近来俗务缠身,德裕拍卖在即,实在分身乏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宁老板对茶楼有兴趣,拍卖会上,价高者得,童叟无欺’”
阿妤在一旁听得有些泄气:“他这是拒绝了?”
唐昭临摇摇头,看向宁云栖:“不像。他嘴上说的是场面话,滴水不漏,把我往拍卖会上引。但他没有直接把话说死,也没有流露出被冒犯的恼怒。尤其是他听到‘真正价值’时那一瞬间的停顿和眼神,骗不了人。”
宁云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当然不会立刻答应。孙德才这样的人,心思缜密,越是送到面前的机会,越要掂量再三。他拒绝得越是冠冕堂皇,心里恐怕就越是翻腾。”
唐昭临点头表示赞同:“是的,他需要时间去判断,我们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手握他需要的东西。他放出拍卖的消息,引醉仙楼入局,本就是为了抬高价码,同时掩盖他想去西安府的真实意图。我们突然点破‘真正价值’,他必然会怀疑我们知道了多少,以及……我们能提供什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等着?”阿妤有些着急。
“不急。”宁云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我们已经把鱼饵抛下去了,就看鱼儿什么时候决定咬钩。孙德才是个商人,更是个想为子孙谋长远未来的父亲。只要他对西安府的未来还抱有期望,只要他对那边的信息渠道还有需求,他就一定会来找我们。”
她看向唐昭临,眼中带着信任:“这几天,你辛苦些,不必刻意做什么,但要留意孙德才和德裕茶楼那边的动静,特别是他私下接触了什么人。醉仙楼那边,让他们继续唱他们的独角戏好了。”
“明白。”唐昭临应道,目光与宁云栖相接,那份默契与信任无声流淌。他知道,这场围绕德裕茶楼的博弈,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窗外,月上中天,清辉遍洒,却照不透雨坪镇平静表面下涌动的暗流。孙德才此刻或许正独坐灯下,反复咀嚼着唐昭临带来的那句话,权衡着风险与机遇。而醉仙楼,依旧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那场看似志在必得的拍卖会,浑然不觉已有人悄然绕开了他们设定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