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蓝芒封尘锢前孽·冥途淬灵启新章
第5章:蓝芒封尘锢前孽·冥途淬灵启新章 (第2/2页)洞穴重新被昏暗笼罩。
女王缓缓收回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她垂眸看向地上已然恢复平静的少年——
此刻的沈俊宇,呼吸虽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平稳绵长了许多,面容呈现出一种彻底的空白,所有的痛苦、记忆、爱恨情仇、滔天罪孽,都被暂时封存于那片幽蓝构筑的、坚不可摧的屏障之后。
他如同被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彻底洗劫后的土地,只剩下赤裸的、等待重新开垦播种的荒芜,一片无忆的空白。
女王那向来冷峻的唇角,竟浮现出一抹极淡、几近于无、却又意味深长的笑意,目光转向如黑色石雕般静默伫立的引魂长老。
长老兜帽下的阴影剧烈加深了,如同墨汁滴入深潭,那绺倔强的山羊胡须也停止了无意识的抖动,显见其内心的惊涛骇浪:“陛下!您这是……将他的记忆……全部……”
“只是暂时封存。”
女王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声音清冷依旧,却多了一丝尘埃落定后的沉稳。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少年那空白的睡颜上,如同看着一张等待书写的白纸,也像看着一个危险的未爆之物。
“那记忆太过酷烈,如同跗骨之疽,亦如一座由血泪与绝望浇筑的、坚不可摧的牢笼。此刻强行唤醒,无异于将刚刚点燃的微弱生机再次投入焚魂烈焰,只会将他彻底焚毁,或再次被那无尽的黑暗吞噬,推入万劫不复的绝境。无忆,是他此刻唯一的生路。”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命运的绝对从容。
“待到时机成熟,天命流转,心性坚韧可堪承受之时,封印自会如冰雪消融。那时,再由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对自己的生死,做一次真正清醒的、属于他自己的选择吧。”
她强调了“他自己的选择”。
“那……陛下打算如何安置他?”
引魂长老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法杖无意识地轻轻顿地,发出沉闷的回响。
“记忆既封,他如同初生白纸,茫然无知。留在此处荒僻礁洞,危机四伏,恐难存活;送入轮回,其魂孱弱不堪,又无记忆根基,恐难承受转世胎中之谜冲击,极易迷失,更遑论……”
他的目光扫过洞穴入口那片翻滚着阴云的虚空,意有所指。
“……那些觊觎者绝不会轻易放手。此魂于他们,乃大补之物。”
女王双手优雅地交叠于腹前,玄色旗袍挺括的立领衬得她下颌的线条愈发清晰冷峻:
“觊觎者环伺,如群鸦嗅腐,我等执掌幽冥权柄者,岂能袖手旁观,任其魂魄沦为他人资粮?此等邪祟,自当驱散或诛灭。”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
“再者,观其骨龄,正当人间求学明理、识情知爱之年。可他短短十数载人生,尽数沉沦于仇恨深渊,何曾识得半分人间烟火之暖?何曾体会过红尘情谊之真?未尝生之百味,何以明死之意义?更何以在未来抉择时,真正理解其母牺牲之重?”
她略作停顿,眼中闪过一丝深如渊海的考量。
“便让他重返人间,去走完那被仇恨生生斩断的阳关道,重新体味这五味杂陈的红尘滋味。唯有尝过生之百态,历经人间冷暖,方能在未来封印解开、真正抉择之时,明晓死之意义,亦或……生之价值。”
“不过,”
女王话锋一转,那清澈的眸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淬火的寒刃,直指核心。
“为淬炼其被仇恨与绝望蒙蔽已久的灵性本源,磨砺其深藏于罪孽之下的本心良知,使其不至在红尘中彻底迷失,沦为行尸走肉……重返人间之前,不妨先予他一个身份,一份职责——”她的声音清晰地、如同在幽冥法典上刻下新的律条般,吐出四个字:“‘代理死神’如何。”
“代……代理死神?”
引魂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被针扎破的气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枯瘦的手指瞬间将法杖捏得咯吱作响,杖身幽暗符文仿佛都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应激般闪烁了一下!
“陛下!冥界亘古以来,自三界分立、六道轮转有序以来,从未……从未设此职司!死神权柄,关乎生死平衡,岂能代理?这……这如何使得?我等又该如何向十殿阎罗、向亿万恪守冥律的引魂使者解释?此例一开,冥律根基动摇,阴阳秩序恐生巨变啊!”
他的忧虑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寒气,在洞内弥漫,冲击着这石破天惊的提议。
“职司乃死物,规矩亦是吾等权高者所订立。”
女王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蕴含着如同开天辟地、重定乾坤般的宏大意志,瞬间压下了长老话语中的惶惑。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此子身负滔天罪孽,亦承慈母魂火,其魂特殊,其路未绝。此职非授其权柄,实乃缚其枷锁,炼其心性!让他以戴罪之身,行引渡之责,亲眼见证生死无常,亲身体味众生执念、爱恨别离、因果报应!于见证中反思己罪,于引渡中淬炼灵台,或能寻回一丝被湮灭的本善。此乃‘淬炼灵台寻本善’之真义!此事,自有吾一力承当,诸般因果,尽归吾身。长老无需忧虑。”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最终裁决意味,如同律法本身。
她微微侧身,目光再次投向洞穴外那永不止息、象征着无尽孽海与未知的翻腾墨浪:
“时机至时,自有冥使循迹而去,将这份‘职责’与‘契约’告知于他。此职非为权柄,实为试炼之熔炉,赎罪之荆棘路。”
女王的目光转回引魂长老,带着洞悉灵魂本质的穿透力,描绘着一条渺茫却存在的救赎之路。
“若他能在行此死神之责——引渡亡魂、见证生死、体味执念的过程中,寻回被仇恨湮灭的人性微光,重燃良知的火种,懂得悲悯与敬畏,明白守护与责任之重……那么,纵使他最终选择再次拥抱死亡,其灵魂亦不至飘零无依,只能依附于曼珠沙华之上承受万载孤寂之苦,更不会沦为某些存在觊觎的饵食。此为其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预言的力量,清冷的嗓音在礁石洞穴中激起微弱的回响,描绘着彼岸可能的新图景:
“若他历经此番红尘淬炼与幽冥职责的双重磨砺,最终能堪破迷障,洗净铅华,以罪孽之身为基,铸就守护之魂,真正领悟死亡之真谛,成为执掌一方魂域、维系阴阳平衡的‘死神’……这,难道不是对他那饱受摧折、泣血悲鸣的灵魂,最好的安顿与最终的归宿么?此路虽险,荆棘遍布,却是一条通向救赎,而非永堕黑暗的……生路。‘彼岸新图暗夜初’,或可由此而始。”
她引用了一首偈语,为这惊世骇俗的安排赋予了宿命般的注解。
女王清冷的声音在礁石洞内回荡,带着一种抚平一切质疑与躁动的、源自至高权柄的力量,为这安排定下了最后的基调:
“如此孤苦无依、泣血悲鸣之魂,若无人指引,他如何能凭一己之力,走出那由血亲之恨与滔天罪孽亲手筑就的绝望牢笼?引渡迷途之魂,使其重归轮回正道,消弭怨戾,抚平执念,导其向善,这不正是我等执掌幽冥权柄者,存在的根本意义么?长老以为然否?”
引魂长老兜帽下的阴影陷入了长久的、近乎凝固的沉默。法杖顶端那颗浑浊的水晶,最后一丝微光也彻底隐去,变得如同最普通的顽石。
枯瘦的身躯如同化作了洞内一尊黑色的石雕,唯有那绺山羊胡须在微弱的气流中微微颤动,昭示着内心激烈的天人交战——
古老的铁律与女王的意志、对规则的敬畏与对那缕魂火的一丝动容,在激烈碰撞。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那枯槁的身躯才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丝无奈的摇曳。
他没有再出言反驳,没有质疑。
只是将枯瘦的右手再次紧握成拳,用尽全身仅存的气力,无比恭谨、近乎虔诚地再次置于自己那早已不再跳动的心口位置。
然后,向着女王那如同幽冥本身化身的玄色身影,深深地、静默地弯下腰去。
一个超越了所有语言、象征着彻底臣服与认可的俯首。
所有的疑虑、震撼、乃至对古老铁律的坚守,都在这一刻,于这无声的、最深沉的鞠躬中,归于沉寂。
他接受了这“冥律新开代死途”的设定。
他身后,地上,少年沈俊宇的呼吸,在无知无觉的沉睡中,似乎变得稍稍平稳绵长了一丝。
那紧握法杖的枯手,指节也缓缓放松开来。
女王最后的目光,如同沉静的月光穿透亘古的寒潭,再次掠过地上无知无觉的少年。
那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一丝对命运轨迹被强行拨动的审视,一缕对这份强续的“新生”是否能真正挣脱宿命蛛网的疑虑。
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份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近乎母性的微弱悸动?
或许是对那燃烧魂火母亲的敬意所衍生出的移情?
最终,所有的波澜都被一股更宏大的、维系幽冥秩序的意志收束,归于一片深邃的、如同宇宙真空般的绝对平静。
她只是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交叠于腹前、戴着玄色丝绒手套的右手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