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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第2/2页)江昱忘脚下带着一颗球，不停地向前奔跑，像一只矫健的豹子，额头的汗滴下来，他直接掀起衣服的一角随意地擦汗，透着洒脱又混不吝的气息。
奚妩下巴搁在膝盖上，心一紧，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江昱忘？”
墨柒点了点头，说道：“是。”
奚妩笑了一下，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人人都爱江昱忘。
后面墨柒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缺少一位倾诉对象，她向奚妩讲起了自己隐秘的少女心事。
墨柒说她从初中起就暗恋江昱忘了，她知道那张玩世不恭永远以笑示人的那张脸下，其实戴着一副面具，里面藏着善良。
高中半道改去学音乐，墨柒和她爸大吵了一架。
上艺术课时，墨柒可以正大光明地听他拉大提琴，用手机录下他拉的《小夜曲》晚上回到家反复偷偷地听。
江昱忘上课时，偶尔会叫她“哎，上课了”，虽然他连她名字都不记得，可墨柒仍心跳加速，慌乱地把试卷塞进抽屉里，跟着他走出教室。
“可他应该永远也看不到我。”墨柒眼睛追逐着去球场上那个奔跑的身影，苦笑道。
奚妩握住她的手，垂下眼轻声说：“我懂。”
墨柒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到高考结束后，墨柒也没跟江昱忘表白。
没多久，她就把奚妩的联系方式删了。
奚妩猜想，墨柒不止删了她一个人，应该是想跟过去撇干净。
果然，后面墨柒把校园网的社交账号注销了，主页一片空白。
倏忽，一道声音将奚妩的思绪拉回，她握着一杯气泡酒，眼睫微睁：“什么？”
墨柒问她，说：“我问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普瑞医院，”奚妩抬手喝了一口气泡酒，感觉唇齿间全是碳酸的味道，“你呢？”
墨柒难得笑了一下，她说：“我在彩虹合唱团，担任小提琴手。”
“挺好的。”奚妩应道。
落座的时候，奚妩特意与江昱忘隔得远远的，刚好她右手边是墨柒，左手边是体育委员佟平。
江昱忘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大家的话题中心一开始也是围着他。
有人问他：“江爷，听说你年纪轻轻，肩上早已四条杠，当上机长了。”
“年轻有为啊，佩服，佩服。”班长冲他抱拳。
江昱忘握着方口酒杯，晃了一下里面的酒，兀自扯了扯嘴角：“现在失业了。”
场内所有人，除了奚妩全都哈一笑，与他碰杯，眼神艳羡：“那有啥，回去继承家产了是吧。”
“对啊，江老板，你家集团缺不缺保安的职位，我顶上。”
当初网上爆出江姓机长这事，闹得这么大，他们有所耳闻，却没一个人向江昱忘求证或关心。
因为他们的认知是，像江昱忘这样天子骄子，他的家世背景会为他摆平一切。
风头一过，事情压下去，他还是有大好前途的江昱忘。
江昱忘依旧神色散漫，他没打算解释，也没必要，唇角扯出细微的弧度把这个话题一带而过。
坐在左手边的体委佟平坐在奚妩旁边，热情，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水，过一会儿又主动夹菜到她碗里。
热情得让奚妩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幕恰好让班长看到了，一群大嗓门开始起哄；“平平，我口好渴哦，给我倒杯水吧。”
“平平，你偏心，你为什么只照顾奚同学一个人。”有位男同学捏着嗓子喊道。
佟平服了这一帮起哄的人，笑骂道：“滚滚，你们自己没手没脚吗？”
气氛喧闹，忽然插进来一道偏冷较低的，冒着冰茬的声音，喊道：“佟平。”
“到！”佟平正与旁人说着话，闻言条件反射般回答。
佟平这话一出，哄笑声更大了，甚至有人笑得直拿筷子敲碗。
班长啐道：“你他妈是不是以为还在江爷球队，受他指挥惯了。”
“可不嘛。”佟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江昱忘拎着一瓶啤酒，往桌角一磕，瓶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递给佟平，锐利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嘴角仍是笑的：“来，敬那些年在球场的日子。”
佟平接过来，云里雾里地在喝了半瓶啤酒，接下来的时间，江昱忘好像只针对他一人，变着法儿地灌他。
以致于佟平去了好几趟厕所，接连吐了三回。
奚妩正跟着佟平说话，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她拿起来一看，是江昱忘发的信息：【你再跟他说一句话试试。】
奚妩心一颤，抬眼看上去，隔着不远的距离，撞上一双深长的眼睛。
江昱忘的眼神肆无忌惮，带着侵占性，视线笔直地看过来。
直到旁边有人喊他，江昱忘才暂时放过她。
年念一恰好坐在江昱忘旁边，她低头看菜单的时候，随手拨了拨自己的秀发，眼看头发就要拂到江昱忘的手臂上，男人不动声色地侧身。
年念一漂亮的眼眸里一闪而过失望。
年念一把视线移到菜单上，蔻丹色的指甲指了指上面大份的水果拼盘，说道：“要不点大份的芒果捞吧，我最喜欢这个口味了。”
班花发话，大家都表示没意见，谁不喜欢迁就美女，年念一正要叫服务员点这个时，江昱忘背抵在椅子上，忽然开口，声音沉沉：“我芒果过敏。”
奚妩的眼皮颤了一下。
年念一惊呼，红唇一张一合：”呀，你过敏啊，那我点别的喽。”
班长站起来，用筷子敲了敲杯子，说道：“男同志们，女同志们可以现在去换上我们同中的校服，四班的铭牌了，一会儿开完时光机信箱，我们还要大合影呢。”
“害，别说了，我特意翻出我家压箱底的校服，你们猜怎么着，拉链拉不上了。”
“岁月是把杀猪刀，专往我脸上霍霍。”
“今儿个我们也算怀念青春了，主题就叫十七吧。”
奚妩和墨柒速度比较慢，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更衣室里已经没有人了。
墨柒一把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倾泻而下。
奚妩一边扎头发一边看向镜子里自己，一双黑眼珠，皮肤白皙，嘴唇浅红，额头有细小的绒毛，高马尾，绀色的校服，袖子中间是一道橙色，像是点亮的一笔。
墨柒看向镜子里的奚妩，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和江昱忘在一起了？”
奚妩握住头发的手一顿，放下来，轻声说：“算吧，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眼神，他看你的眼神，”墨柒笑了一下，转而一针见血地说道，“而且，我记得芒果过敏的是你吧。”
奚妩点了点头，墨柒心底被针刺了一下，看到一个暗恋很久的男生记住别的女生过敏，她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你能不能帮我保密，在同学面前…主要是我和他，现在关系有点复杂。”奚妩说道。
“你很幸运。”墨柒点了点头，关了水龙头，抽了一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她似想起什么，看向奚妩说道，“不是所有的暗恋都能窥见天光。”
说完，墨柒转身就走了。
奚妩默然，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奚妩洗完手后，也离开了更衣室。
换好校服后，推开那扇门，奚妩有些恍惚，好像真的回到了穿着校服，不停地写试卷，下课偶尔做白日梦的学生时代。
江昱忘穿着松垮的校服，衣襟敞开，手里握着一罐啤酒，腕骨清晰突出，旁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荤话，他脸上挂着放浪形骸的笑。
他胸膛左侧别着一块铭牌，一笔一画地刻着名字：高一（4）班江昱忘
奚妩看向他。
江昱忘也看着她。
“老规矩啊，玩游戏，输了的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就是念在自己十年前写的什么中二发言哈。”
“长大以后老子要拯救世界。”
“希望能坐上诺亚方舟环游宇宙。”
奚妩记得这个时光信箱的活动是班长在高三发起的，她那天生病请假了没有交，高考以后她也没和其他人联系，这件事也就忘记了。
直到大一下学期，他们组织了一次聚会，班长催奚妩交信。
奚妩那会儿特别忙，写了一封信就寄过去了。
第二轮游戏，第一局奚妩就输了，她也选了一个保险的方式，说道：“念信吧。”
文艺委员从一堆信封里找到奚妩的信，看到信封上画了一颗太阳，随即又被叉掉了，没对多久，旁边又出现了一个太阳而神色疑惑。
她拆开信封，有些磕绊地念道：“JYW，你好，我是奚妩，也是你的同班同学。写信告白这么老土的事，可能你会笑我吧——”
奚妩心里“咯噔”一下，她竟然寄错信了，那封一直没送出去反复涂改的信竟然出现在这里。
年念一她们甚至凑过去看。
周围哈哈哈大笑，有人说道：“谁放错了吧，把告白信寄错了。”
“JYW，这谁啊！”
“哇哦，有一说一，写信这件事确实挺老土。”有人朝笑道。
倏忽，“啪”的一声，江昱忘直接撂起桌上的一个玻璃酒杯狠狠地砸到地上，碎片飞溅，他坐在那里，手肘撑在大腿上，撩起眼皮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眼底压着戾气的情绪，语气缓缓：“很好笑吗？”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他们不知道江昱忘为什么突然发火，但还是不敢说话。
文艺委员嗓子本来就好听，不知道她是情绪受到了感染还是什么，念得认真有感情，语气很缓，一字一句道：JYW，你好，我是奚妩，也是你的同班同学。写信告白这么老土的事，可能你会笑我吧。我喜欢你一身火红球衣，戴着黑色护腕飞奔进球赢得尖叫的身影，我喜欢你轻狂坦荡，在台上发言谈理想的模样，我喜欢你发脾气沉默地抽完烟，又憋着劲把撂下的事做完。
甚至喜欢你紧皱的眉，喜欢你吊儿郎当地捉弄人时散漫的笑。天气好的时候会想起你，看到日落的时候也会想起你，白试卷是你，蓝色体恤是你。
每周一晨会扭头偷看你而脖子发酸的是我，下暴雨时在顶楼偷听你拉大提琴的是我。没有人知道，我的一整个青春都是你。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以前你拉大提琴的时候，想成为你一低头就能看见寻常又普通的阴影。
想成为你打完球爱喝碳酸饮料的吸附着的冰雾，容易消散但存在你的记忆里。后来你成为飞行员，飞上几万英尺的高空，途径沙漠，越过航线，看见浩瀚宇宙。想变成一颗星，一颗你日常飞行无意能瞥见的星。
哪怕黯淡又不起眼。都说青春里的暗恋没有姓名，所以我连你的名字都只敢写缩写。
不是J，Y，W，而是江，昱，忘。这是我不知道第几次反复练习叫你的名字，这次终于我勇敢叫出口了。
江昱忘，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