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马作的卢飞快(六)
第五十三章马作的卢飞快(六) (第1/2页)天色已亮,偏校让人将战死的弟兄尸体都找块地方,一一用土墙推倒掩埋住,土墙轰然倒塌时,雪地里的尸体被埋得严实。
偏校蹲下身,用手将散落的箭杆插进土堆边缘,算作简易的标记。
“岳某无能,今日只能以此墙为棺,送你们一程,委屈弟兄们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等太原解围,我亲自来给诸位迁坟,让你们魂归故里。”
游骑斥候疾驰而回:“报!东北五里发现金军游骑,正往这边搜!”
没有时间哀悼了。
偏校豁然起身:“绑人,上马!”
伤兵被麻绳牢牢捆在战友背上,有人腿骨断茬刺出皮肉,腹部的箭伤在颠簸中渗出血沫,却死死咬着木棍不吭一声,留下是死,走,或许还能活。
孙二的箭伤刚包扎好,被勒得“嘶”了一声,偏校回头看了眼,伸手将他背后的绳结松了半寸:“忍忍,到了平定军就好了。”
马蹄踏在霜雪淹没的官道上,陈老兵冻得鼻尖通红,他拱手道:“承蒙诸位兄弟搭救,还没请教尊姓大名,某大名陈全栓,入伍已七年,军中袍泽唤我一句陈老栓就是了。”
又转向李全武等人,感慨道,“咱们能在这血堆里爬出来,就是过命的交情,往后谁要是有难,我陈老栓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说的是!这乱世里,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才是真兄弟!”
孙石头在一旁咋咋呼呼地接话:“俺孙石头,宪州静乐人,家里就剩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啥都不用操心,痛快!”他笑得露出两排牙,好似身上的伤口根本不存在。
卢疯虎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俺卢疯虎,代州山沟里的,老爹老娘今年被金狗杀了,现在也是光棍一条,就想着什么时候娶媳妇留个血脉,毕竟咱现在怎么也算个官儿了,祖坟冒青烟了!得有人给俺记着。”
“某赵大牛...”
轮到李全武时,老人重重叹了口气,盯着跳跃的太行山山脉,话匣子打开了闸门,先是介绍了自己的跟脚,随即臭骂道:“成都府蜀州人,李记绸庄!几代人的心血啊!狗厮鸟的毁在贼人手里!那花石纲,船队过境,官府征调民夫,征李家的货船!不仅船没了,连货也给贴上封条上贡了。”
“后来打点几番,说是给钱引补偿…狗屁的钱引!”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飞溅,“我们巴蜀人命太苦了,当年用铁钱,沉甸甸的压死人!买匹布得用扁担挑钱,去趟市集肩膀磨出血泡!
好不容易有了交子,轻便又实在!可朝廷非要饿杀鬼搞钱引…那玩意儿擦屁股都嫌硬!入他娘!说好三十六万贯本钱押着,转头就被那些狗官挪去修艮岳!
修他祖宗十八代的仙宫!纸片片满天飞,米价飞上天!强迫蜀地百姓用交子换钱引,转天去买米,连半升糙米都换不到了!
军饷发这玩意儿?糊鬼呢!蔡京老贼!生生把钱引搞成了催命符!就因为这破钱引,多少蜀地人家百年家业毁于一旦!这世道,就是被这群狗官搞烂的!”
“可怜我老人家本已是坐家养老的年齿,现在大冷天四处奔波。”老头捶胸顿足,把朝堂骂了个狗血淋头。
众人听着老人痛骂,都觉得解气,纷纷附和着骂了几句。
风雪中,那偏校静待听完,待李全武骂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穿透风声:“某和诸位一样,也是贫苦人家出身,相州汤阴人,姓岳名飞。”
“打小穷得叮当响,租韩家几亩薄田糊口。偏我生来饭量大,一顿能干掉旁人好几个的,把我娘吓得直念佛,说我再长下去,缸底得天天见底,幸好力气也跟着长,就帮着家里租了更多田种,常替富户放牛、打短工,可吃的越多,家里就越穷。”
“十三岁那年,村头碾盘我一人掀得翻,把碾轱辘当铁环滚着玩,吓得先生说我‘力大如牛犊,日后得吃军粮’”
他自嘲地笑了笑,“去年河北大水,家里揭不开锅。没法子,我揣着三个麦饼投了军,跑到这河东平定军,当了骑兵效用士,混口饭吃。后来…侥幸被提了个偏校。”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属于年轻人的赧然,“伙头军见我一人吃五个军汉的饭,还以为来了营贼,结果我把营门口石锁一手举过顶,他们才知道这饭钱不白花。说来惭愧,也就这一身力气,在军中总算…总算没白吃那么多饭。”
短暂的沉寂后,哄笑声猛地炸开!孙石头笑得差点从马上栽下去:“岳兄弟!怪不得你那么能打,原来都是吃出来的力气啊!你这力气何止没白吃!简直一头牛都不够你吃的!杀起敌人,一杆枪顶我们十条命!”
卢疯虎也拍着大腿粗声笑:“没错!下次打仗,岳兄弟你只管往前冲!我们跟你后头捡功劳就行!保管让你吃得饱饱的!”
紧绷的弦断了,连日血战的阴霾仿佛被这粗豪的笑骂驱散了些许。
笑声在寒冷的雪夜里回荡,虽然短暂,却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众人心头,顽强地跳跃着。
哨骑的马蹄声带着寒气撞进队伍时,岳飞正勒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给伤兵裹紧布条。
王三从马上滚下来,雪沫子顺着甲缝往肉里钻:“岳头儿,榆次官道上全是金狗的马蹄印,城头上飘着他们的狼旗,县城怕是没了。”
众人皱眉望向东北方,那里的天际线被硝烟染成灰紫色。
来时榆次城头还飘着大宋的旗,不过三天,竟已陷落。
他掂了掂手里的铁枪,枪杆上的冰碴簌簌往下掉:“回平定军的道被堵死了,要么闯过去,要么往南走。”
“闯不得!”陈老栓开口,他扶着马鞍直起身,“东边关隘多,金狗只要守住要道,咱们就是瓮里的鳖。不如往南去,沿着汾河南下。”
众人一商量纷纷觉得可行,于是转道南下,他们一路上以哨骑在外围探查,一旦发现金人的动向立刻避开。
彼时,清源县凭借丰富的水利资源,农业颇为兴盛,葡萄种植更是远近闻名。汾河从其境内蜿蜒而过,滋养着这片土地。河面上商船往来,运载着粮食、丝绸等物资,运往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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