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嫂刘氏人物小记(加更!)
第44章 大嫂刘氏人物小记(加更!) (第2/2页)凭什么我和大牛累死累活,挣的血汗钱,全喂了那个风吹就倒的病秧子!凭什么?
就因为他会撒娇?因为他长得白净?因为他是个男娃!!!?
那股在山里被压下去的恨意,那股对不公平的憎恶,像烧开的滚油混着陈年老醋,在我胃里翻江倒海,烧得我喉咙发紧!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那些刻薄的话,像疯长的带刺藤蔓,自己就往外蹦,拦都拦不住!
“哼,又病了?真是金贵身子!”我故意把碗筷摔得叮当响。
“钱都花他身上了,咱家喝西北风啊?狗娃连件新衣裳都没有!”我看着儿子磨破的袖口,心里针扎似的疼。
“养这么个药罐子,有啥用?不如……”后面更难听的话,卡在喉咙里,终究没全吐出来,可意思谁都懂。
婆婆会立刻骂回来:“闭嘴!你个乌鸦嘴!三郎是你小叔子!”
公公会抬起眼皮,冷冷地瞪我一眼,那眼神像冰锥子。
王大牛会赶紧扯我的袖子,压着嗓子:“翠花,少说两句,别惹爹娘生气……”
可我就是忍不住啊!
看到三郎那苍白得像纸的小脸,看到他皱着小眉头灌下那苦药。
我就想起小妹临死前瘦得脱了形的样子,想起我挨饿时胃里火烧火燎、恨不得啃自己胳膊的疼!
凭什么他就能被全家人捧着护着?
凭什么我就要像牲口一样干活,还要眼睁睁看着钱白白流走?
那种被忽视、被牺牲、永远排在最后的委屈和愤怒,像野火一样烧光了我脑子里最后那点理智!
我知道我说话难听,我知道我像个泼妇,可我管不住!
那些话,是我心里那根刺长出来的毒藤,不吐出来,它会把我自己先勒死!
我就是要闹,要争!我要让他们看见我!看见我的苦!看见我的累!看见我的委屈!
每次闹完,看着三郎默默低下头,小肩膀微微发抖的样子,我心里也会像被针飞快地扎了一下,又酸又涩。
他那么小,那么弱……
可这念头刚冒头,就被更汹涌的恨意和委屈死死压下去。
弱就有理了?
弱就能吸全家的血了?
我小时候不弱吗?
小妹不弱吗?
谁可怜过我们?
谁管过我们的死活?
我攥紧了拳头,把那一丝不该有的心软狠狠掐灭。
日子就在这种拧巴中,一天天熬过去。
三郎的身体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家里的气氛也跟着时紧时松。
我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而三郎,成了我最容易引爆的那个引信。
直到那天……那盆猪血。
那天家里杀猪,要赶集。
不知怎么的,爹叫三郎去帮忙接猪血。
我正埋头收拾东西,就听见外面“啊!”一声惊呼,接着是“噗通”一声闷响。
我心里猛地一沉,冲出去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
三郎小小的身子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黏稠、暗红的猪血!
他像个小破布娃娃,一动不动!
脸白得像糊墙的纸,连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都快看不见了!
“我的儿啊——!”
婆婆哭喊着扑过去,声音都劈了。
公公也慌了神,手足无措。
王大牛像个柱子似的杵在那儿。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这回真完了……这要是救不回来……王家不得恨死我?
虽然不是我-干的,可我之前说了那么多咒他的话……
他们肯定会觉得是我这张乌鸦嘴咒的!
我好不容易有个能吃饱饭的窝,难道又要被扫地出门?又要回到那饿死人的山里去?
更让我心头发冷、浑身打颤的是,我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怀里——那里缝着一个小口袋,里面是我偷偷攒下的两百文钱!
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省吃俭用抠出来的!
我想给狗娃做身新衣裳,他长得快,旧衣服都短了半截,胳膊腿儿露在外面。
每次看到儿子羡慕地看着别家孩子穿新衣的眼神,我这当娘的心里就跟刀绞似的!
这两百文,是我全部的希望!
可现在……这钱还能保住吗?请郎中、抓药……哪一样不要钱?这两百文,怕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就得填进去!我攥着那小小的、硬硬的布包,指甲几乎要抠破布料,指关节捏得发白。
委屈、恐惧、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把我淹没。
我好不容易攒下的这点念想啊……又要被这个病秧子毁了?
我恨这没完没了的拖累!恨这看不到头的穷日子!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直冲天灵盖,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
可看着地上那小小的、被血糊住的、毫无生气的身体,看着他紧闭的双眼……
我心底最深处,那层厚厚的冰壳子,好像裂开了一条缝。
他……他毕竟还那么小……他毕竟……真真切切地喊过我“嫂嫂”……
万幸,三郎命大,阎王爷没收他。
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他睁开了眼。
可这次醒来,三郎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眼神没那么怯了,说话也清楚了些。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差点被一盆猪血送走的三郎,像换了个人似的,竟然给这个家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认得草!
猪草里的蒲公英、车前草……那些我们当烂草叶子喂猪的东西,他说晒干了能卖钱!
看着他小小的人儿,蹲在墙角,仔仔细细地分拣那些野草,小脸认真得不像话,我虽然嘴上还习惯性地嘀咕着“瞎折腾,能顶个屁用”。
可心里头一次,对这个病秧子小叔子,有点……刮目相看了?
当王二牛真的揣着卖草药的七钱银子回来时,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七钱银子啊!快抵得上家里卖小半头猪的钱了!这小豆芽菜,还真有点鬼门道!
再后来,他弄出了那香死人的卤味!
那味儿,勾得人魂儿都没了!
家里支摊卖,给镇上的醉仙楼送货,白花花的银子像水一样往家流。
家里的日子,眼瞅着就翻了个身!
新起了亮堂堂的青砖瓦房,每顿饭桌上顿顿能见油荤了,狗娃和虎妞两个娃的小脸,肉眼可见地圆乎起来,红扑扑的。
连带着看三郎,也觉得顺眼多了。
虽然他身子骨还是单薄,可脸上有了血色,走路也有劲了,说话做事有条有理,连村里最有学问的赵夫子都夸他聪明,同意他去蒙学读书!
读书啊……那可是天大的事!
我虽然不懂那些之乎者也,可看着公婆那郑重其事的样子,看着家里咬着牙挤出束脩的样子,我知道,王家要出人物了。
三郎也争气,真考过了县试卷,还是头名!
成了童生老爷!王家祖坟冒青烟了!
看着家里一天天红火,看着狗娃终于穿上了我亲手做的新衣裳,在院子里跑得像只撒欢的小狗,咧着嘴笑……
我心里那点拧巴了半辈子的劲儿,好像被这暖烘烘的日子,慢慢烘软了,松开了。
那些刻薄话,不知什么时候,说得越来越少了。
看着三郎背着干净的书箱,挺着小胸脯去府城读书的背影,我甚至……有点替他高兴?
这小叔子,脑子是真灵光。
要不是他,王家现在还在泥巴里打滚呢。
我这当大嫂的,以前……是有点混账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暖和的炕上,听着身边大牛沉沉的鼾声,看着窗棂透进来的月光,心里头一回这么踏实。
也许……我心里的那些恨,那些怨,那些不管不顾往外喷的毒话,真的是因为饿怕了?穷怕了?病怕了?像得了一场自己都不知道的疯病。
现在能吃饱穿暖,手里有余钱,看着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我这心里头那根扎了二十多年的刺,好像也被这安稳日子,一点一点地拔出来了,虽然疤还在,但总算……不疼了。
谢谢你,三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