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湮灭
楔子 湮灭 (第1/2页)这一次的冬天格外冷。
少年倚着窗,透过玻璃上凝结的霜花,能望见院子里父亲砍柴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切。
刚满周岁的弟弟从炕缘爬过来,肉乎乎的小手攥住了少年的手指。少年手上稍稍使力,帮助弟弟站起身。
相差十几岁的兄弟俩一起看向窗外。
少年用指腹上的老茧轻敲着泛黑的木质窗框,一下又一下,跟挂钟钟摆的滴答声重合。
嗒哒——嗒哒——嗒哒——
十八点零九分。
晚霞熔炼了半边天空,金红霞光流淌过窗棂,给玻璃上的霜花勾勒出璀璨的金边,美极了。
“开始了……”
少年心中默念,似是在陈述一场悼词的开篇。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村中心炸开,浓稠的黑烟随之翻腾而起,人声喧嚷像陡然爆发的海啸,夹杂着尖叫与哭喊,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村落。
生命被剥夺的哀嚎是这场演奏的主旋律。
火焰吞噬着木头和脂肪,爆裂出连绵不绝的噼啪滋响;间或夹杂着瓷器碰撞崩裂声、牲畜撕扯拴绳的绝望嘶鸣……种种声音粗暴地将整个村落拧结在一起,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困兽。
窗外的父亲提着斧头冲出院门,在土路上急匆匆张望了几眼,旋即神色不安地跑回屋子。
憨厚男人掀起棉帘,抹了把脸,结了霜的眉毛见了炕上的两个孩子,便绽满了笑意。
“云深、似海,”他深吸口气,声音努力保持平稳,“外面闹动静了,你们娘今天在教堂当值,爹得赶紧去看看。你们守着家,乖乖等我,爹和娘……很快就回。”
“记住了!生人喊门,打死也别开!等爹娘回来!”
别去啊!娘已经没了……爹你也会没命的!出了这门就是死路一条!不要走啊!我们一起走!我知道怎么逃!
少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要将这呐喊挤出喉咙,声带却如同锈死的齿轮,纹丝不动。
他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中满是担忧:“娘一定没事的!爹,你快去快回……要当心啊!”
男人嘴角扯起笑容,用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又用指节轻蹭了一下正咿咿呀呀的弟弟的脸蛋。最后,视线落回少年脸上时,那笑意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沉甸甸的郑重。
他从腰间解下一柄泛黑的牛皮刀鞘,连着里面那把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解牛短刀,一起塞进少年手中。
男人的双手包裹住少年的手,将他握刀的五指牢牢箍紧。
“云深,”男人的声音温暖而有力:“你现在是咱家的顶梁柱了,爹去保护你娘,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和弟弟……守住这个家。”
我们什么都保护不了啊!爹!别去送死了!一块儿逃啊!
少年紧握着缠满麻绳的刀柄,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放心吧爹!我已经长大了,要是坏人敢来,我三下五除二剁碎了他!就像爹你宰牛那样利索!”
男人欣慰地、不舍地,最后亲吻了两个孩子的额头。
透过冰花,父亲的背影缓缓汇入院门外那片融金淬血的夕阳里。少年急得心如刀绞,但整个身体仍不受自己控制,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寄生的灵魂。
少年抱着弟弟,弟弟咯咯笑着,肉乎乎的小手指向窗外。
万籁俱寂。
刹那间!
咻——轰!!
一根燃烧着诡谲青焰的箭矢,裹挟着撕裂耳膜的尖啸,如同撕裂信纸般轻易洞穿了泥胚院墙、贯穿了挂满霜花的窗户,将一个模糊的人影狠狠钉在土炕对面的墙壁上。
箭簇上跃动的青色火焰将屋子里的光都抽走了几分,世界一下子昏暗起来。
满脸鲜血的少年,甚至还没来得及凝出惊恐的表情——
喀拉!
他的身体猛地发出一阵骨骼错位的闷响,整个人极其不协调地一扭,突兀地、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挺立了起来。
他能控制这具身体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个时间点!
随着身体的控制权被夺回,少年胸膛中炸开滔天怒火。
他扭过头,不愿去看墙上那滩几乎不成人形的、支离破碎的父亲。
他看过太多次了,这一次,他绝不能再目睹怀中弟弟的惨死!
他受够了!
少年抱着弟弟冲出院门,视线瞬间锁定了远处低空中那个可怖的身影——祂正悬停着,向整个村落倾泻着无穷无尽的青色箭雨!
尽管面目不清,但那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姿态,那箭矢上燃烧着的属于死亡的味道,早已刻入少年的骨髓。
等着!他在心底咆哮着,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给爹娘报仇!
咬牙切齿的少年不再留恋,抱着弟弟向着北山坡的方向一路狂奔。
那里是他儿时放牛的地方。
他还记得最有趣的那三头憨厚老牛,一只缺了耳朵、一只瞎了眼睛、还有一只没有尾巴,任他如何嬉闹,都只报以温和的低哞。
那些牛铃叮当的日子,是自己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而今牛儿们早已不在,原地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拴牛桩,黝黑细长,不知矗立了几百年。摸着是木,却坚硬如铁,拴上十几头牛都扯不晃、拉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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