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第2/2页)他顿了顿,看着虾仁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送你下山,保你一世凡人安稳。”
虾仁握着那本薄薄的册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千刀万剐?剥皮拆骨?筋脉尽碎?
他脑海中闪过家族冲天的火光,闪过赵焯那张扭曲的脸,闪过测灵石碑前无尽的嘲讽。
凡人安稳?那从来不是他的选项。
他抬起头,迎上洛青休的目光,声音低沉而坚定:“弟子,不悔。”
洛青休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虾仁关上门,回到床边,就着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翻开了那本《基础剑元篇》。
开篇没有复杂的经络图,没有晦涩的功法口诀,只有一段简练到极致,却字字惊心的总纲:
“剑者,凶器也。剑修,持凶器而行杀伐之道。欲掌凶器,先为凶器所掌。以身承刃,以心御锋。破而后立,死而后生。剑元之始,始于微末,发于芥子,成于寂灭……”
后面的内容,详细阐述了如何以强大意志感知并引导天地间的金煞之气,如何初步锤炼肉身,如何在那无边痛苦中守住灵台一点清明,尝试开辟第一条剑脉。
方法粗暴,直接,甚至可以说……残忍。完全是将人体当作一块顽铁,要用最酷烈的手段来锻造。
虾仁一字一句地读着,将其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直到月光偏移,屋内彻底陷入黑暗,他才合上册子,将其珍重地贴身收好。
他盘膝坐在硬板床上,按照册子中所描述的方法,摒弃一切杂念,尝试放空心神,去感知那所谓的“金煞之气”。
一夜无话。
除了山风,除了虫鸣,除了他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他什么也没有感知到。天地间仿佛一片虚无,那册子上描述的、无处不在的锋锐能量,对他而言,如同镜花水月。
筋脉淤塞,如同铜墙铁壁,隔绝了他与外界能量的联系。连最初级的感知,都变得遥不可及。
天光微亮时,虾仁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固执的平静。
他知道,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走。
但他没有停下。
接下来的日子,虾仁过着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生活。
白天,他需要为最基本的生存奔波。跟着牧尘去后山辨识能食用的野果、菌类,学习设置最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兽,去山涧溪流边取水。牧尘虽然跳脱,但在这些生存技能上却毫不藏私,甚至偶尔会偷偷塞给虾仁一两个他自己省下来的、蕴含些许灵气的野果,虽然对虾仁的修炼杯水车薪,但这份善意,虾仁记在心里。
三师姐凌霜,虾仁只远远见过几次。她总是独自一人在一片空地上练剑,剑光清冷如月华,身姿翩若惊鸿,但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她从不多看虾仁一眼,仿佛剑门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
大师兄洛青休,自那夜之后,便再未主动找过虾仁,似乎完全放任自流。
虾仁乐得清静。他将所有剩余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那看似毫无希望的《基础剑元篇》修炼上。
夜晚,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感知金煞之气。白天,在劳作间隙,他也抓紧每一刻凝神内视,试图冲击那淤塞的筋脉。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
毫无进展。
他的意志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而厚重的墙,每一次冲击都石沉大海,反而因为精神的过度集中和消耗,带来阵阵眩晕和头痛。丹田处的暗伤,也时常在夜深人静时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过去的创伤。
这种看不到丝毫希望的重复,足以磨灭大多数人的心志。
但虾仁没有放弃。每一次失败后,他只是静静调息片刻,然后便再次开始。他的眼神,在日复一日的挫败中,非但没有黯淡,反而沉淀得愈发深邃,那簇恨火与执念,在寂静的燃烧中,变得更加凝实。
这一日,午后。
虾仁完成了一天的杂务,独自来到剑峰后山一处僻静的山谷。这里乱石嶙峋,有一条小小的瀑布从崖壁上垂落,在下方的水潭中溅起白色水花。据牧尘说,这里的金煞之气,比别处稍微活跃一丝。
他盘坐在一块被水汽浸润得光滑的青石上,再次沉下心神,尝试沟通天地。
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努力向外延伸,试图捕捉那虚无缥缈的锋锐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习惯这种徒劳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感,忽然掠过他的感知边缘。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细微刺痛感的能量微粒,与周围温和的天地灵气截然不同,它们更加躁动,更加锋锐,如同无形的金属碎屑,漂浮在空气之中。
金煞之气!
虾仁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维持不住入定的状态。他强行压下激动,更加小心翼翼地集中意志,尝试去捕捉、引导那一丝微乎其微的能量。
然而,就在他的意志触碰到那丝金煞之气的瞬间——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了脆弱的神经上!一股尖锐至极、远超他想象的剧痛,顺着那虚无的感知联系,猛地刺入他的脑海!与此同时,他淤塞的筋脉也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传来一阵痉挛般的抽痛!
“呃啊!”
虾仁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整个人如同虚脱般从青石上滚落,跌倒在冰冷的潭水边,蜷缩着身体,不住地颤抖。
第一次接触,失败。代价是神魂仿佛被针扎般的刺痛,以及筋脉传来的、久久不散的酸胀与隐痛。
他躺在那里,大口喘息着,冰冷的潭水浸湿了他破旧的衣衫,却无法冷却那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寒意和痛楚。
这条路……果然,是九死一生。
他望着山谷上方那一线狭窄的天空,云卷云舒,自由自在。而他,却被困在这残破的躯壳里,挣扎于一条看似绝路的荆棘之途。
良久,他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慢慢坐起。抹去嘴角因为咬破嘴唇而渗出的血迹,眼神重新变得沉寂而坚定。
他回想起《基础剑元篇》总纲中的那句话:
“破而后立,死而后生。”
这才仅仅是开始。
他调整呼吸,再次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