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燕莺记》
《泼墨燕莺记》 (第1/2页)崇祯年间,金陵有寒士名柳文墨,居乌衣巷尾陋庐。檐角蛛丝悬月,窗棂纸破漏风,唯案头松烟墨、紫毫笔,与一盆素心兰相伴。是年隆冬,金陵雪深三尺,文墨呵冻誊抄《昭明文选》换米,忽闻叩门声如碎玉。
一、陋庐寒,温玉秀
门外立一少女,青布棉袍已透湿,怀中紧抱锦袱,睫上凝霜,唇色胜雪。身后老仆颤巍巍道:“我家小姐避仇家追踪,求借檐下暂避。”
文墨侧身让人,拨旺炭盆。少女解袱,内裹古琴“清商”,桐木岳山已有冰痕。忽抬眸问:“君可识琴?”
“略通嵇康《琴赋》。”
少女展颜,十指抚弦,奏《梅花三弄》。琴声如暖泉破冰,陋室生春。曲终自陈:“妾名苏琬,姑苏人。家父获罪下狱,仇家欲夺此琴,此琴乃母亲遗物。”
文墨添茶不语,见曙色透窗,照她鬓边水珠如星。苏琬忽指壁上条幅:“此《燕莺语》残谱,君从何得?”
“市集废纸堆中拾得。”
“此为前朝乐师绝笔,”苏琬眼中光华流转,“妾能补全。”
自那日起,乌衣巷尾时有琴声。文墨卖文所得尽换银霜炭,炭火映得苏琬双颊渐润。她补谱至“流云叠嶂”段,总觉滞涩。元夕夜,文墨观灯归,携回半阙胭脂斋词谱:“可是此解?”
苏琬对照抚琴,忽如云开月明,笑道:“君从何处得来?”
“秦淮河画舫,与乐工赌酒赢的。”
四目相对时,窗外爆竹震天,炭火爆出新星。老仆在灶间煮汤圆,白气氤氲如帐。
二、消遣乐花酒
开春后,文墨得应天府文书房抄录之职。每日卯时点卯,戌时归家,总见灯下温着饭菜,琴几拭得光亮。苏琬渐露本色——能辨唐宋古墨,知宣德青花釉色,尤擅以琴音摹写四时。清明雨日,她奏“润物细无声”;立夏熏风,弦上有“麦浪叠金”。
端午前,文墨领俸银三钱,沽酒路上见绒花铺子,鬼使神差买支玉簪。归家见苏琬正糊新窗纸,鬓边汗湿,递簪时竟口吃:“路上…捡的。”
苏琬对水照影,忽然落泪:“家母遗簪与此一般无二。”
是夜二人对酌雄黄酒。苏琬醉颜酡红,忽道:“君可知我真实来历?”原来其父乃苏州织造局司库,卷入宫中绣品流出一案。仇家非为夺琴,实为寻其父藏匿的账册。
“账册何在?”
“在琴腹,”苏琬抚琴,“然开启需两钥:一为我母玉簪,一为…懂《燕莺语》全谱之人。”
文墨取簪细观,簪头旋开,内藏寸长铜匙。苏琬破琴腹,取账册时指尖微颤。册中记满古怪符号,实为前朝乐谱暗码。二人对照《燕莺语》破译,竟涉辽东布防、漕运关卡诸多阴私。
“此物当献魏国公否?”苏琬惶然。
“魏国公与令尊案有涉,”文墨铺纸研墨,“当誊抄副本,原本送南京国子监祭酒。祭酒刚直,且曾受令祖父恩。”
三更烛尽,窗外蛙声如沸。苏琬倦极伏案,文墨取衣欲披,见她眼角泪痕未干,指尖停在半空。老仆咳嗽声起,终是轻轻覆上薄衾。
三、三载殊常
账册送出后第七日,有黑衣人夜探。文墨以砚台击退,臂上见红。苏琬撕裙摆包扎,手抖如风中秋叶。自此她每夜抱琴卧于外间,曰:“琴在人在。”
国子监祭酒上奏三月,京师方有回音。其间文墨升任典簿,苏琬在秦淮河畔“流音阁”授琴。金陵子弟慕名而来,见女先生素衣布履,授琴时言“琴为心音,非媚人之器”,皆肃然。
第三年惊蛰,苏琬父案昭雪。敕令到时,她正教孤女抚《猗兰操》。宣旨太监尖嗓念罢,满堂学徒欢呼,唯苏琬怔怔望向门外——文墨拎着新笋、一刀五花肉,呆立春雨中。
是夜,老仆烧满桌菜。苏琬换上新裁的柳色襦裙,斟酒道:“家宅发还,后日…当归姑苏。”
文墨举杯:“当贺。”
“贺什么?”
“贺沉冤得雪,贺…贺…”终未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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