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8章中盘落子
第0098章中盘落子 (第2/2页)苏砚打开文件袋,里面是泛黄的法院文件复印件、资产转移记录,甚至还有几张当时的会议纪要照片。在最后一份文件上,她看到了父亲苏明远的签名——颤抖的字迹,签在一份明显不公平的协议上。
“我父亲去世前一周,还在说他相信法律会给出公正的裁决。”苏砚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文件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他至死都不知道,裁决本身就已经被操控了。”
陆时衍看着她侧脸绷紧的线条,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总是带着一种与世界为敌的戒备。
“我向你道歉。”他说。
苏砚抬眼:“为了什么?”
“为了我导师所做的一切,也为了法律系统没能保护你的家人。”陆时衍的语气很认真,“虽然这道歉毫无意义。”
苏砚沉默了几秒,将文件仔细收好。
“道歉确实没有意义。”她说,“但合作可以。陆律师,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不是以律师的身份,而是以陈谨之最了解的学生的身份。”
“你想让我做什么?”
“去见他。”苏砚的目光回到那幅画上,“告诉他,你开始怀疑十一年前的案子,但你不确定是否要深入调查。表现出犹豫和挣扎,就像个在职业道德和个人情感之间摇摆的年轻律师。”
陆时衍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想让他主动出手对付我,从而暴露更多底牌。”
“他会试图用两种方式控制你:要么用利益收买,要么用把柄威胁。”苏砚从手包里取出一个微型录音设备,“无论哪种,都会给我们更多线索。”
陆时衍接过那个只有纽扣大小的设备:“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昨晚。”苏砚转身朝展厅外走去,“我在想,既然我们已经站在了风暴眼里,不如主动调整风向。”
陆时衍跟在她身后:“你就不怕我被他真的说服?”
走到美术馆门口时,苏砚停下脚步。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边。
“陆律师,我这辈子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人。”她说,“你不是能被收买的那种人。否则在停车场那次,你就会接受我的条件了。”
“什么条件?”
“当时我本来想说,如果你放弃这个案子,我可以给你双倍的律师费,外加我公司未来三年的所有法律业务。”苏砚推开门,室外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会接受。所以我没有说出口。”
陆时衍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容易读懂。”
“不是容易读懂,”苏砚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是足够清晰。在这个圈子里,清晰的人要么很快出局,要么走到最后。我赌你是后者。”
车门关闭前,她最后说了一句:“录音设备有远程传输功能,我会全程监听。如果情况不对,我会介入。”
“怎么介入?”
苏砚摇下车窗:“相信我,我有我的方法。”
车驶离后,陆时衍站在美术馆门口,手里握着那枚微型录音设备。阳光很好,但空气中的寒意预示着秋天即将到来。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谨之的号码。
“老师,”他说,声音里刻意带上了一丝疲惫,“我想和您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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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陈谨之约他在一家私人茶室见面。
茶室位于老城区的深巷里,门脸低调,内部却是别有洞天。陆时衍跟着侍者穿过竹林小径,来到最里间一个临水的茶室。
陈谨之已经等在那里,正在熟练地泡茶。茶香氤氲中,他抬头看了陆时衍一眼,眼神复杂。
“坐。”他说。
陆时衍在对面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脚边。录音设备别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位置,微型麦克风正对着陈谨之的方向。
“你看起来很累。”陈谨之递过来一杯茶,“最近案子压力大?”
“不只是案子。”陆时衍接过茶杯,没有喝,“老师,我查到了十一年前晨星科技的破产案。”
茶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陈谨之的手停在半空,然后继续完成倒茶的动作,滴水不漏。
“怎么突然对陈年旧案感兴趣了?”
“因为苏砚。”陆时衍直视着他,“她父亲的公司当年破产,您是鼎晟资本的法律顾问。而鼎晟资本现在已经被远东国际收购,周永铭正是这次专利案原告方的控制人。这一切,太巧合了。”
陈谨之放下茶壶,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时衍,你是个好律师,但你还太年轻。”他说,“法律这个行业,很多时候不是非黑即白。十一年前,晨星科技确实存在严重的财务问题,我的工作只是确保债权人的合法权益得到保障。”
“包括以‘债权抵偿’的名义,将价值八千万的专利转移到鼎晟资本的子公司?”陆时衍的声音很平静,“我查过了,当时的专利评估报告明显低估了那些技术的市场价值。”
陈谨之的眼神变得锐利:“谁给你这些资料的?”
“这不重要。”陆时衍说,“重要的是,如果这些事被曝光,您的职业生涯就毁了。老师,我不明白——您已经是业内顶尖的律师,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
茶室里安静了很久,只能听到流水的声音。
陈谨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知道我出身贫寒,是靠奖学金读完法学院的吗?毕业后整整三年,我住在地下室,接的都是别人不愿意接的小案子。直到我遇到了周永铭,他给了我第一个真正的大案子。”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时衍。你想站在高处,就要有人拉你一把。周先生拉了我,我回报他的信任——这有什么错?”
“如果回报的方式是践踏法律呢?”
“法律?”陈谨之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陆时衍从未见过的冰冷,“法律是人制定的,也是人执行的。它从来就不是绝对公正的天平,而是各方力量博弈的战场。你以为苏砚的公司就完全干净吗?她的技术积累过程中,有多少是借鉴了前人的成果,有多少是真正的原创?”
陆时衍感到一阵寒意。这不是他认识的导师——或者说,这才是导师的真面目。
“所以您承认了,”他说,“十一年前的事,以及现在的专利案,都是您和周永铭设计的局。”
陈谨之没有直接回答。
他重新给两人的茶杯斟满,动作依旧优雅从容。
“时衍,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他说,“第一,停止调查这些陈年旧事,专心打好现在的官司。事成之后,你可以进入远东国际的法务委员会,年薪是你现在的五倍,还能获得公司的股权激励。”
“第二呢?”
陈谨之抬起眼睛:“如果你坚持要查下去,我会公开你三年前处理‘华盛案’时的某些细节——你当时为了尽快结案,没有充分调查对方提供的部分证据的真伪。虽然最终赢了官司,但如果这件事被曝光,至少是严重的职业失范。”
陆时衍的手指微微收紧。华盛案是他职业生涯早期的一个案子,当时他确实因为时间压力,没有对原告方提供的所有证据进行深入核查。
“您在威胁我。”
“我是在教你现实的规则。”陈谨之站起身,走到窗边,“时衍,你很有天赋,我不想毁了你。但如果你执意要和苏砚站在一边,那么很遗憾,我们只能是敌人。”
陆时衍也站了起来。
“老师,”他说,声音里带着某种决绝,“我选择法律,不是因为它完美,而是因为我相信它应该被用来保护弱者,而不是成为强者的工具。”
他拿起公文包:“谢谢您的茶,也谢谢您今天的坦诚。”
走到茶室门口时,陈谨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衍,你会后悔的。”
陆时衍没有回头。
走出茶室,穿过竹林小径,他站在巷口的阳光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衬衫纽扣上的录音设备还在工作,刚才的一切对话都已经传输出去。
手机震动,是苏砚发来的消息:“做得好。现在回你律所,我们的人会在路上保护你。”
几乎在读完消息的瞬间,陆时衍注意到巷子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了深色膜。当他看过去时,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视线。
保护,还是监视?
他分不清,也不想去深究。
叫了辆车回律所的路上,陆时衍反复回想着茶室里的对话。陈谨之最后那句话里的寒意是真实的——那不是警告,而是预告。
战争已经正式开始了。
而他和苏砚刚刚在棋盘上落下了最关键的一子。
现在,该看对手如何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