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孤寂岁月,牧童笛声
第六十二章:孤寂岁月,牧童笛声 (第2/2页)孩童的话语琐碎、跳跃、充满孩子气的烦恼与小小的快乐。他说放牛的辛苦,也说溪水里摸到小鱼的惊喜;说对山外世界的憧憬,也说对家中拮据的懵懂忧虑。他甚至从怀里掏出一支粗糙的竹笛,放在嘴边,试着吹出几个简单的、时断时续的音符。笛声生涩,不成调子,在寂静的山谷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孙悟空依旧沉默。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那双原本只倒映着天空流云的火眼金睛,微微转动了一下,落在了牧童那充满生机、却又带着劳作痕迹的小脸上。
孩童的话语,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他那潭被孤寂冰封了不知多久的心湖。起初只是细微的涟漪,但渐渐地,涟漪开始扩散,相互碰撞。
听着那些关于放牛、收租、嫁姐、掏鸟蛋的琐碎事,看着牧童眼中对山外世界纯粹的好奇与向往,孙悟空沉寂的意识深处,某个被尘埃覆盖的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花果山。
不是想起称王时的威风,不是想起操练兵马时的肃杀,而是想起了更早的时候。想起自己还是一只懵懂石猴时,与群猴在林中嬉戏,摘果戏水,无忧无虑。想起第一次眺望大海时,心中那份对广阔天地的纯粹好奇与向往,与眼前这牧童说起“天外大船”时的神情,何其相似!
他想起了自己。
不是齐天大圣,不是袁洪转世,而是最初那个漂洋过海、只为求一个“长生不老、躲过轮回”答案的美猴王。那时的“自由”,很简单,就是想看更多的风景,体验更长的生命,不受生死簿的管束。
牧童被群山、贫困、劳役所束缚,他最大的“自由”或许就是放牛时这一小段无人管束的时光,以及对山外模糊的想象。
自己被五行山、佛门真言、天庭秩序所镇压,追求的“自由”是打破一切束缚,与天平齐。
形式天差地别。
但,那份对“束缚”的本能不适,对“更多可能”的隐约渴望,对“自在”状态的向往……其内核,是否有着某种相通之处?
“我所抗争的‘天条’,与束缚这孩童一生的‘群山’、‘租子’、‘贫困’,本质上,不都是某种强加于身、令人不得自在的‘规则’与‘限制’吗?”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他心中某个一直模糊的疑问。
他反抗的是具体的神佛与天庭,但驱动他反抗的,是那股对“自由”的渴望。而这渴望,似乎并非他孙悟空,或袁洪所独有。这山间的牧童,花果山的群猴,乃至这世间无数生灵,在其各自的生命尺度与认知范围内,不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或顺从,或挣扎,或懵懂地,面对着他们的“五行山”吗?
那么,自己的“齐天”之路,意义何在?仅仅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大自在”?还是说……
“牛娃!牛娃!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回家吃饭!”远处传来妇人焦急的呼唤,打断了牧童的絮叨,也打断了孙悟空飘远的思绪。
牧童“哎呀”一声跳起来,捡起荆条,匆匆对孙悟空说道:“我娘叫我了,我得走了!明天……明天要是得空,我再来看你!我给你带个野果子!”说完,便一溜烟朝着声音来处跑去了,惊起几只林鸟。
牛羊的哞叫与孩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山中,重归寂静。
阳光依旧,草木依旧,虫鸣依旧。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孙悟空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潭被孤寂冰封的心湖,已被那颗名为“牧童”的石子,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冰冷的死水下,似乎有暗流开始缓慢涌动。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感受外界,等待时间的流逝。
他开始主动地,将意识沉入记忆的深处。
不再只追寻那些激烈的战斗、刻骨的仇恨、宏大的目标。
他开始尝试打捞那些几乎被遗忘的、细微的、平凡的瞬间——
第一次尝到熟透桃子的甘甜时,舌尖的悸动。
聆听祖师讲道时,某个词句突然触及灵光的微妙愉悦。
与某个不知名的妖王斗酒后,互相捶打着肩膀发出的、毫无心机的笑声。
甚至……是刚刚那牧童生涩的笛声,在耳边残留的一丝粗糙的共鸣。
这些瞬间,无关力量,无关胜负,甚至无关“意义”。
它们只是“存在”本身的细微震颤,是生命在未被****裹挟时的,最本真的体验。
对“自由”的理解,第一次,不再仅仅是“打破束缚”、“对抗权威”、“与天平齐”这些激昂却抽象的概念。
它开始与这些细微的、真实的、属于“活着”本身的感受,产生了模糊的联系。
自由,是否也包括,能保有感受这些细微震颤的心境与能力?
五行山下,那双一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金睛,悄然间,似乎柔和了那么极其细微的一丝。
目光所及,依旧是囚笼般的山壁与狭窄的天空。
但目光深处,已开始映照出一些,比天空更深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