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敕封将作丞
第49章 敕封将作丞 (第1/2页)皇帝御驾亲临城南工坊、并当众嘉许的口谕,如同九月里最迅猛的秋风,一夜之间便刮遍了长安的宫廷与官署。随之而来的,是正式颁布的任命诏书:擢太子右赞善大夫、崇文馆直学士李瑾,兼将作监少监丞(从六品上),专司协理将作监与“周氏工坊”之技物沟通、试验推广事宜。诏书用词严谨,却明确无误地将李瑾这个“奇技”引荐者与推广者,纳入了帝国最高工艺管理机构的核心圈层,赋予了他名正言顺插手、乃至主导相关技术革新事务的权力。
将作监,掌土木工匠之政令,总四署(左校、右校、中校、甄官)及诸治、铸钱、互市等监,乃是大唐帝国庞大工程与手工业体系的中枢。少监丞虽为佐官,但地位关键,尤其在涉及具体匠作改良、新器试用之时,往往拥有相当大的话语权。这个任命,无疑是将李瑾和他背后所代表的“城南工坊”新技术力量,正式嵌入了国家机器之中。既是酬功,是信赖,更是一种高明的“招安”与“收编”——将可能挑战旧秩序的力量,纳入可控的轨道,并期望其能为朝廷所用。
消息传出,朝野反应各异。东宫一派自然是与有荣焉,于志宁特意召见李瑾,勉励他“恪尽职守,善用其术,莫负圣恩”。与工坊有利益关联或看好其前景的朝臣、商贾,纷纷遣人祝贺,打探未来合作可能。而以萧瑀一系为代表的反对势力,则在短暂的错愕与愤懑后,迅速调整了策略。公开攻讦“奇技淫巧”已不合时宜,皇帝的态度和工坊展现的“实利”摆在那里。但他们转而开始在“规矩”、“礼法”、“祖制”上做文章,质疑李瑾以宗室子弟、东宫属官身份兼任将作监实务官职是否“合规”,担忧“商贾之术”引入官府会“败坏风气”、“扰乱常法”,并暗中串联将作监内可能对李瑾这个“空降”少监丞不满的势力,准备在具体事务上进行掣肘。
对此,李瑾心知肚明。他深知,这个“将作监少监丞”的官帽,既是护身符,也是紧箍咒。戴上它,意味着更多的资源、更大的平台、更正式的权力,但也意味着要直面更复杂的官场生态、更微妙的利益平衡,以及必须遵循的官僚程序与规则。他不能再像之前经营工坊那样,躲在幕后,相对自由地运用超越时代的知识和商业手段。他必须学会在官场的棋盘上,以符合这个时代规则的方式落子,同时小心翼翼地推动那些“超前”的技术理念。
任命下达后的第三日,李瑾首次以将作监少监丞的身份,前往位于皇城东南隅的将作监衙门“点卯”履职。他换上了符合从六品上阶的深绿色官袍,腰束银带,佩水苍玉,头戴黑色介帻,虽年轻,但气度沉静,顾盼之间已隐隐有官威。李福作为长随,捧着官诰文书紧随其后。
将作监衙门占地广阔,屋宇连绵,各署、监的吏员、匠人头目穿梭往来,气氛忙碌而有序。监正(从三品)不常坐衙,日常事务多由两位少监(从四品下)主持。李瑾首先拜会了两位顶头上司——少监阎立本(其兄阎立德为将作大匠,外任)和少监张文琮。阎立本因日前随驾巡视工坊,对李瑾印象颇佳,加之其本身便是营造、绘画大家,对“奇技”抱有开放态度,态度颇为和煦,勉励他“既有圣眷,当用心任事,将那些有用之技,善加整理,推广于有司”。张少监则较为严肃,公事公办地交代了少监丞的职责范围:协助两位少监处理日常文移,稽核各署监物料支用、工役考成,并特别点明,皇帝交代的“与周氏工坊技物沟通、试验推广”一事,由李瑾专责,需定期向两位少监及监正禀报进展。
拜会上司后,李瑾又逐一拜会了左校、右校、中校、甄官四署的署令,以及百工、就谷等库的监官。这些中下级官员,大多在四五十岁,久历官场,对李瑾这个骤然得宠、年轻得过分、且带着“奇技”和“商贾”背景的同僚,态度复杂。表面客气,甚至带些奉承,但眼神深处,多是审视、疑虑,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或不屑。他们遵循的是经年累月形成的“则例”、“旧制”,李瑾带来的,却是可能打破惯例、触动其既有权力和利益格局的“新东西”。
李瑾不卑不亢,态度恭谨,对各位“前辈”执礼甚恭,只言“瑾年少学浅,初入将作,诸多规矩不通,日后还需诸位前辈多多提点指教”,绝口不提工坊与新技术,将姿态放得极低。他知道,初来乍到,根基未稳,首要任务是融入,而非挑战。
然而,皇帝交代的差事必须立刻着手。回到专属自己的那间狭小但独立的廨署,李瑾铺开纸笔,开始拟定第一份工作计划。核心目标清晰:将工坊已有的、经过验证且相对成熟的几项技术——新纸与活字印刷、改良农具、牛痘相关器皿,在将作监的体系内,进行初步的、可控的“官方化”试验与推广。这既是履行皇命,也是为工坊技术争取“国标”认证、打开更广阔市场的关键一步。
他决定分三步走:
第一步,建立正式的沟通与协作机制。他以将作监少监丞的名义,行文“周氏工坊”,正式确立双方的“官民合作”关系。指定王掌柜为工坊对接人,并请工坊选派精干匠师(如郑师傅、赵匠师、滕贵等),组成“技工咨议组”,随时听候将作监咨询、派遣。同时,他请求将作监方面,也指派相关署、监的资深匠官或技术吏员,组成对应的“接洽考功组”,负责与工坊对接、记录试验过程、评估技术成效。他要将这种合作,从一开始就纳入规范的公文往来与记录体系,避免私相授受之嫌。
第二步,启动具体试验项目。他拟定了三个优先项目:
1.“新纸与活字印书”项目:由将作监右校署(掌营造杂作,包括部分宫廷用物制作)与工坊合作,在崇文馆设立临时“试点印书坊”。工坊提供一套木活字字模、排版工具、特制油墨及首批“新纸”,右校署选派刻字、印刷匠人学习操作,尝试合作印制一批《孝经》或《论语》选段,检验印刷质量、效率及成本,成果呈送秘书省、国子监评议。
2.“新式钢制农具试用”项目:由将作监甄官署(掌石工、陶工、铁矿等)与工坊合作,将工坊已试制成功的改良钢犁、镰刀等,各取五十件,交付司农寺,在其辖下京畿官田进行一季(秋播或明春)试用,由司农寺记录其耕作效率、耐用程度、与传统农具对比优劣,出具试用报告。
3.“医药特制琉璃器”项目:由将作监百工署(掌玉工、金银铜铁、琉璃等匠作)与工坊合作,工坊按太医署要求,制作一批用于盛放牛痘浆液、珍贵药液的特制密封玻璃瓶,由百工署验收,交付太医署使用,并跟踪记录其密封性、透光性、耐用性。
第三步,筹备“将作新技考成簿”。李瑾计划创建一个专门的档案,记录所有与工坊新技术相关的试验过程、数据、成效、问题及改进建议。这既是为了向皇帝和上司汇报,也是为了积累技术资料,为未来的标准化和推广打下基础,更是一种自我保护——所有决策、试验皆有据可查,程序合规。
计划草案拟定,李瑾先呈送给较为支持的阎立本少监过目。阎立本仔细看罢,捋须道:“李丞思虑周详,条目清晰。然其中涉及署、监协同,乃至与外朝司农寺、太医署交道,程序繁琐,非一蹴而就。你初来,人事未熟,恐有滞碍。不若先从一项目着手,做出成效,再及其他。”
李瑾深以为然:“阎公教诲的是。下官亦觉,当以‘印书’一事为先。此乃陛下亲口关切,又涉文教,阻力或相对较小。且崇文馆乃下官本职所在,便于协调。”
“嗯,如此甚妥。”阎立本点头,“你可先与右校署杨署令细商。所需物料、匠人调配,按例申领,老夫自会与张少监沟通。记住,凡事依章程,多请教,勿急勿躁。”
有了阎立本的首肯,李瑾便带着修改后的计划,去拜会右校署署令杨骏。杨骏年约五旬,是个面色黧黑、手指粗壮、一看便是常年与工匠物料打交道的技术官员。他对李瑾还算客气,但听明来意,特别是涉及与宫外商户合作、使用“活字”这种前所未闻的技术印书,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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