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瑾郎富可敌国
第50章 瑾郎富可敌国 (第2/2页)“至于我,”李瑾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在将作监的职责,便是为工坊的这些‘术’与‘物’,披上最光鲜、最稳固的‘官衣’。同时,也要借助这个位置,了解更多朝廷的需求、天下的物产、乃至……潜在的危机与盟友。”
主仆二人又商议了诸多细节,直到夜色深沉。王掌柜带着一叠新的指令和更重的担子,悄然离去。
秋去冬来,时光不居。在接下来的十月、十一月里,李瑾的谋划开始一步步变为现实。
巨额的利润,如同血液被泵入工坊的肌体。玻璃坊开始建造第二座、更大、更先进的池炉,专门用于攻关“大尺寸无色平板玻璃”。冶铁区的高炉完成了第三次结构改良,焦炭产量在孙匠师的努力下提升了三成,品质也更加稳定。钱匠师带领的“金属活字”铸造组,终于取得了突破,能够小批量铸造出笔画清晰、尺寸精准的铅锡合金活字,虽然成本高昂,但耐用性远超木活字,为未来大规模印刷奠定了基础。滕贵和方竹的“新纸”生产线,在增加了两台改良水力打浆机后,日产“印书纸”已可达三千张,且白度、匀度、韧性又有提升。
王掌柜坐镇中枢,提拔了三位副手,分别掌管生产、供销、内务,自己则专注于战略、财务与对外关系。在杜楚客的暗中斡旋下,工坊成功在河东道汾州购得两处储量丰富、易于露天开采的小型煤窑,并开始派驻管事、招募当地矿工,建立初步的洗选场地。在巴蜀和宣州,也通过代理人与当地种植楮皮、毛竹的庄户签订了长期的保价收购契约。
“匠助学基金”和“匠疾抚恤金”的章程正式公布,在工坊内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和感激,匠人们的归属感和忠诚度达到了新的高度。对长安两县义学、慈幼局的捐赠,以及冬季施粥的善举,也开始悄然进行,虽然规模不大,但持续而规范,渐渐在城南平民中赢得了“周善人”的口碑。
将作监内,李瑾负责的几个合作项目稳步推进。活字印刷的《孝经》选章获得了秘书省和国子监官员的初步好评,虽然对“活字”是否适合印制“正经”仍有争议,但其“整齐”、“快捷”、“可更易内容”的优点已被看到。司农寺对新式农具的试用报告更加积极,确认了其在提高效率和耐用性方面的优势,已开始考虑在更大范围的官田推广。特制玻璃瓶在牛痘保存中的良好表现,也得到了太医署的正式认可。
李瑾本人,则凭借着踏实勤勉的作风、清晰高效的执行能力、以及从不居功自傲的态度,渐渐在将作监内站稳了脚跟。阎立本对他愈发赏识,张少监也挑不出太多错处。那些最初心存芥蒂的同僚,见其确实“依规矩办事”,且所推之事渐有成效,敌意也稍减,至少表面客气了许多。当然,暗中的较劲和等待他出错的眼睛,从未减少。
腊月将至,年关气息渐浓。这一日,李瑾从将作监下值回府,李福迎上来,低声道:“公子,杜铭公子和许元瑜公子来了,已在花厅等候多时,看神色,似有要事。”
李瑾心念微动,来到花厅。只见杜铭和许元瑜皆面色凝重,全无平日说笑模样。
“瑾兄,”杜铭见李瑾进来,起身急道,“你可知,萧瑀‘闭门思过’之期将满,不日即将重返朝堂?”
李瑾心中一动,面色不变:“此事我略有耳闻。陛下罚其三月,至今已两月有余,算来腊月中便可期满。杜兄如此急切,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许元瑜接口,声音低沉:“家父今日下朝回府,言道今日朝会上,已有官员为萧瑀说话,称其‘闭门日久,已知悔改’,‘元老重臣,不宜久弃’,提请陛下念其旧功,准其复出。陛下未置可否,但观其意,似有松动。更关键的是……”他顿了顿,“萧瑀虽未上朝,但其门下近日活动频繁,尤其与江南顾家、以及将作监内几位素来对‘新技’不满的官员,往来密切。似乎在谋划什么,目标直指城南工坊,以及……瑾兄你。”
杜铭补充道:“姑母(周尚宫)也从宫中递出消息,萧淑妃近日在陛下面前,不再提‘奇技淫巧’,转而常赞陛下‘仁德恤老’,‘不忘勋旧’,又‘无意间’提及萧相年迈体衰,闭门日久,恐忧思成疾……其意不言自明。瑾兄,萧瑀若复出,以其性格地位,必不会善罢甘休。他闭门期间,工坊声势愈大,你亦得陛下擢升,此皆其眼中钉、肉中刺。恐其一旦复位,便会发动雷霆之击!”
萧瑀要回来了!而且显然在积蓄力量,准备反扑!李瑾目光微凝。这并不意外,萧瑀这等人物,岂会因一次挫折就彻底沉寂?他的复出,意味着朝中平衡将被再次打破,围绕工坊和技术的斗争,将进入一个新的、更危险的阶段。
“多谢二位兄长相告。”李瑾拱手致谢,沉吟道,“萧相复出,势在必行。其若发难,必不会如之前般直指‘奇技’,恐会从‘礼法’、‘规制’、‘吏治’乃至‘账目’等更具体、更难以辩驳处着手。工坊树大招风,我如今身在将作监,目标亦大。需早作准备。”
“瑾兄可有对策?”许元瑜问。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李瑾缓缓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锐芒,“他要从规矩礼法入手,我们便要比他更守规矩。工坊所有账目、文书、交易,务必清晰合规,经得起最严苛的核查。将作监内一应事务,必循章法,不留任何可供指摘的私弊。此为其一。”
“其二,”他继续道,“萧瑀能攻,我们亦需能守,还需有‘援’。东宫、于公,乃至阎少监,是我们天然的屏障。需将工坊对朝廷、对东宫的‘贡献’与‘价值’,以更巧妙的方式,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另外……长孙司徒的态度,至关重要。他之前为我说话,是基于大局。若萧瑀复出后攻势太猛,司徒是否会改变态度?需设法巩固。”
“其三,”李瑾顿了顿,声音更低,“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萧瑀及其党羽也非铁板一块,利益纠葛,各有算计。或许……我们可以在他们之间,埋下一些小小的、不和谐的种子。此事需从长计议,万分谨慎。”
杜铭和许元瑜听罢,心中稍定,又觉前路依然艰险。“瑾兄思虑周全。我等家中,亦会尽力为兄周旋打听。万望兄小心!”
送走二人,李瑾独自立于庭中。寒风渐起,卷动枯叶。他抬头望向皇城方向,那里是权力与风暴的中心。
“瑾郎富可敌国……”他低声重复着市井间那个半是艳羡半是危险的流言,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弧度。是的,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大唐工匠的智慧、以及步步为营的算计,他确实在短短一年内,积累起了足以令世人咋舌的财富,建立了一个初具雏形、横跨多个领域的经济实体。这财富,是他安身立命、施展抱负的根基,却也成了招致最猛烈攻击的标靶。
萧瑀的复出,只是一个开始。未来,随着工坊技术的扩散、利益的扩大,还会有更多的“萧瑀”站出来,用更精巧或更蛮横的方式,试图分割、夺取、或摧毁他辛苦建立的一切。
但,那又如何?
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穿越者、破落宗室子,走到今天,拥有官职、财富、技术、人脉,乃至与未来女帝隐秘而坚实的同盟,靠的从来不是侥幸。财富,给了他底气;技术,给了他利器;对历史的先知,给了他方向;而冷静的头脑与坚定的意志,则是他驾驭这一切、在这大唐洪流中破浪前行的舵与帆。
“富可敌国……”他再次咀嚼这四个字,眼中燃起的是冷静的野心与无畏的斗志。“国,太大。我只要足以自保,足以庇佑我想庇护的人,足以……让这时代,因我而来一丝不同的光亮。若有人想夺走这些,那便看看,是他们的权术锋利,还是我的‘奇技’与‘实利’,更得人心,更合天时!”
他转身,走向书房。那里,有未写完的将作监旬报,有工坊新的研发计划,也有给感业寺中那位未来女帝的、需要商议应对之策的密信草稿。
寒冬将至,但工坊的炉火不会熄灭,他心中的火焰,更将熊熊燃烧。瑾郎的“国”,已初具雏形。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为这个“国”筑起更高、更坚的城墙,磨砺更利、更韧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