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暗涌
第37章:暗涌 (第2/2页)“等等。”赵宸叫住他,“再给苏小小传个口信:北线急需箭矢,让她想办法。三日内,至少要送五万支到居庸关。”
鱼玄机抬头:“王上,三日五万支……这都三倍赶工了,怕是掏空山东匠坊也难成啊。”
“所以她才是苏小小。”赵宸说完这句,挥了挥手。
帐帘落下,脚步声远去。赵宸独自站在沙盘前,看着代表居庸关的那面小旗。旗子是红色的,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像血。
他想起郓城刑场的濒死感,此刻更甚——那时赌的是自己,现在赌的是华夏国运。
寅时初,居庸关。
岳飞站在东段关墙的裂缝前。裂缝从墙根一直裂到垛口,宽的地方能塞进拳头。几个士卒正用木桩撑着,另一些人把冻土和碎砖填进去,再用冷水浇灌——这是老卒教的法子,水一夜结冰,能暂时粘合裂缝。
“父帅,这么撑不了几天。”岳云哑着嗓子说。他脸上新添了一道刀伤,从眉骨划到颧骨,军医刚用针线缝上,线头还露在外面。
岳飞没说话,只伸手摸了摸裂缝边缘。砖石冰冷刺骨,缝隙里有暗红色的东西——那是凝固的血,不知是金兵的,还是守军的。
“王上那边有消息吗?”他问。
“刚收到飞鸽传书,说南线即将总攻,逼王渊北逃。”岳云递上一张纸条,“还有……苏娘娘传话,说三日内必送五万箭矢到关。”
岳飞接过纸条,就着篝火的光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字很秀气,但笔画干脆利落,像用刀刻出来的。他想起那个只在画像上见过的女子,想起她发行的那些写满数字的债券,想起她建立的覆盖半个山东的货栈网络。
“三天……”他将纸条凑到篝火边,看着火舌舔上纸角,“传令下去,从今夜起,每人每天只准射十箭。省下来的,留给神臂弩手。”
“十箭?”旁边一个校尉忍不住道,“将军,金兵一轮冲锋就够戗了!”
“那就等他们爬到一半再射。”岳飞打断他,“箭要往人堆里扎,别浪费在空地上。”他顿了顿,又说,“从我的亲兵营里抽一百人,组成‘敢死队’。今夜子时,随我出关。”
众将哗然。
“父帅不可!”岳云急道,“您是一军主帅,怎能亲自涉险?”
“正因为我是一军主帅。”岳飞转身,看着关外金军营地连绵的篝火,“完颜宗翰用兵,最重气势。这几日他猛攻不下,士气已挫。若今夜我们敢出关袭营,哪怕只烧掉几座帐篷,也能让他疑神疑鬼,至少拖慢一天攻势。”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关墙就交给你了。记住,无论关外发生什么,都不许开城门。”
岳云还想说什么,但对上父亲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那种眼神他见过——当年在朱仙镇,父亲决定违抗十二道金牌时,就是这种眼神。
卯时,天将亮未亮。
苏小小站在济南城北门的谯楼上,看着一队队驮马出城。马上驮着捆扎整齐的箭杆,还有成箱的铁制箭簇。这是她连夜从各地调集的——青州的箭杆,莱州的箭簇,济南的作坊负责组装。工匠们三班倒,手上磨出了血泡,但没人喊停。
“大人,照这个速度,两天能凑出三万支。”主事在身后禀报,“可王上要的是五万,还差两万……”
“我知道。”苏小小打断他,“你去把城里所有棺材铺、家具坊的掌柜都叫来。”
主事愣住:“棺材铺?”
“棺材要用木板,家具也要用木板。”苏小小指着城下那些箭杆,“告诉他们,我按市价三倍收购所有存货。另外,贴出告示:民间凡有能制箭者,不论出身,来衙署登记,按件计酬,一支箭给十文钱。”
“十文?”主事倒吸一口凉气,“这都三倍市价了!”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价。”苏小小说完,忽然咳嗽起来。她用手帕捂住嘴,再拿开时,帕子上有淡淡的血丝。
“大人,您……”
“没事。”苏小小将手帕收起,“是这几日熬夜,嗓子伤了。”她转身往楼下走,“对了,那个印错传单的监工,关了一夜,想明白了吗?”
主事跟上来:“想明白了,跪着求饶,说以后再不敢大意。”
“放他回去,官复原职。”苏小小脚步不停,“但要告诉他,他欠我一条命。什么时候还,我说了算。”
主事领命而去。苏小小独自走在晨雾弥漫的街道上,路过一家刚开门的炊饼铺子。掌柜是个独臂的老兵,正用一只手揉面。见她经过,老兵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苏大人,吃炊饼不?刚出炉的,热乎着哩!”
苏小小停下脚步,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钱:“来两个。”
老兵用油纸包了炊饼递给她,忽然压低声音:“苏大人,小老儿就剩一只手,但开弓搭箭的老本事没丢!您这儿缺人守城,算我一个!”
苏小小接过炊饼,炊饼烫手,热气透过油纸传到掌心。她看着老兵空荡荡的袖管,点了点头:“要。明日辰时,去衙署后院找王主事。”
老兵眼睛亮了,连声道谢。
苏小小继续往前走,咬了一口炊饼。面很筋道,带着麦香。她忽然明白,能撑住这天下的,从来不是纸上的数字,是关墙上堵裂缝的血肉,是作坊里熬红的眼,是断了臂还想拉弓的老兵。
还有……是那个此刻正站在沙盘前,用整个国运做赌注的男人。
她走到衙署门口时,天终于亮了。晨光刺破云层,照在门额新挂的匾额上。匾额是赵宸亲笔题的,三个大字:
“天下仓”
苏小小站在匾额下,仰头看了很久。然后她推开门,走进去。算盘声、印刷声、工匠的敲打声,还有主事们急促的脚步声,瞬间将她淹没。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战争,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