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数据算命的美学:林逸的哲学思考
第28章 数据算命的美学:林逸的哲学思考 (第2/2页)他继续写:
“农人观天象而知晴雨,渔者察水纹而知鱼群,医者望面色而知病症——皆是取天地人之一角,建简模以推全局。”
“余所用之法,亦如是。观衣冠举止,听言辞声调,察蛛丝马迹,而后以概然之理推之。看似玄妙,实不过格物致知一途。”
写到这里,他笔锋一转:
“然模型终究是模型。”
“以简驭繁,必有失真。以偏概全,难免遗漏。如杏儿之事,算得出她心有所属,算不出彼心另有所系;算得出大概率,算不尽小变数。”
“世界混沌如粥,数据不过是几粒可见之米。以米推粥,可知其大概,难尽其微妙。”
他越写越快,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要把心里那些盘旋已久的念头都掏出来:
“故余常惕惕:不可恃术而骄,不可因准而妄。模型是工具,非真理本身;推演是路径,非终点所在。”
“助人解惑,是为此术之本。若为显智而算,为敛财而推,则术成戏法,道沦伎俩,与江湖骗子何异?”
最后一句,他写得格外重:
“切记:手握数据时,勿忘人心暖。眼观模型时,须存敬畏心。”
写完了。林逸放下笔,长长吐了口气。胸口那股说不清的滞闷,好像随着这些字流出去了一些。
他拿起纸,就着灯光又看了一遍。字写得一般,有些地方墨浓了,有些地方笔划歪了。但意思都在。
正看着,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逸回头。小木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眼睛在昏暗里亮晶晶的。
“吵醒你了?”林逸问。
小木头摇摇头,光着脚走过来,站在桌边,低头看那几张纸。看了半天,抬头,一脸茫然:“先生,这写的……是啥?”
林逸乐了:“看不懂?”
“看不懂。”小木头老实说,“就认得几个字……‘模型’是啥?‘混沌’是啥?‘敬畏心’……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林逸把他拉到身边坐下:“简单说,就是我在想——咱们天天给人‘算命’,到底是在干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小木头想了想:“是在帮人啊。”
“那要是帮不了呢?”
“那就……实话实说呗。”小木头说得理所当然,“就像杏儿姐姐的事,您后来不也说,数据不能百分百嘛。”
孩子这话说得简单,却像颗小石子,噗通一声投进林逸心里,荡开一圈涟漪。
是啊。实话实说。承认局限。这不就是最基本的吗?
可多少人——包括前世的自己——做着做着就忘了。
“小木头,”林逸摸摸他的头,“你比先生明白。”
“啊?”小木头一脸懵。
林逸笑着摇摇头,不再解释。他把手稿叠好,收进木箱。油灯的光越来越暗了,灯油快烧干了。
“睡吧,明天还得出摊呢。”
“嗯。”小木头爬回床上,躺下前忽然说,“先生。”
“嗯?”
“虽然我看不懂您写的那堆字……但我觉得,您说得对。”
林逸一愣:“哪里对?”
“就是……感觉对。”小木头钻进被窝,声音闷闷的,“您跟别的算命先生不一样。您是真心想帮人。我能感觉到。”
说完,翻个身,不动了。
林逸站在昏暗里,看着床上那小小的一团,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他吹灭油灯,躺到自己的铺上。窗外月光透进来,在地上铺了层薄薄的霜。
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慢慢沉淀下来。
是,他是在用前世的法子,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谋生。但他也在用这个世界的温度,焐热了那些冷冰冰的数据。
杏儿的事是没算准,可铁牛的出现,何尝不是另一种“准”?人心如流水,哪能处处截得住。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想起了张半仙那天在院子里说的话:“你那套法子,老朽这套法子,本来就不是一回事。硬要比个高低,像小孩打架。”
也许老头说得对。传统经验,现代分析,都是认识世界的一条路。条条大路通……通哪儿来着?哦,通罗马。虽然这个世界可能没有罗马。
但目的地是一样的:理解这个世界,然后——如果可能的话——让它变得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林逸闭上眼睛。
睡意慢慢涌上来。在彻底睡着前,他迷迷糊糊地想:
明天该去看看张半仙,把手稿给他瞧瞧。老头虽然嘴毒,但眼光毒辣,说不定能看出些自己没意识到的毛病。
还有,得开始琢磨《市井察言观色要诀》的第二册了。第二册可以讲讲……常见误区?
嗯,就这么办。
月光悄悄移过窗棂。
院子里,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晃,像在点头。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
三更了。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