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史可法的选择
第十八章 史可法的选择 (第1/2页)队伍像条受伤的蚯蚓,在河北的官道上慢慢蠕动。过了保定,人更少了。有夜里开小差的,有实在走不动倒下就再没起来的,还有被沿途冒出来的土匪溃兵摸掉拖走的。金铉清点人数时,脸黑得像锅底——从北京带出来的五千兵,现在能拿得动刀枪的,勉强凑够三千。官员还剩十九个,家眷倒还有两百多口,个个面黄肌瘦。
朱元璋骑在马上,左臂的伤结痂了,可人瘦脱了相,旧袍子穿在身上晃荡。只有眼睛还亮,看人的时候像两把锥子。
“到哪儿了?”他问。
王承恩小跑着跟在一旁:“回皇爷,进河间府地界了,离德州还有百十里。”
正说着,前面探路的斥候飞马回来,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陛下!前面……前面官道岔口,聚了好些百姓,像是在议论什么,闹哄哄的。”
“议论什么?”
斥候犹豫了一下:“好像……好像在说南京。”
朱元璋勒住马:“说南京什么?”
“说……说南京那边,新立了皇帝。”
话音落地,周围一下子静了。金铉、王承恩,还有近处的几个侍卫,都变了脸色。
“胡说八道!”金铉先吼出来,“哪来的谣言!”
斥候慌忙低头:“属下也不敢信,可那些百姓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一个月前的事,年号都定了,叫……叫弘光。”
弘光。
朱元璋没说话。他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风从南边吹过来,带着湿土味。
“去看看。”他催马向前。
岔路口果然聚着几十号百姓,有挑担的货郎,有拖家带口逃难的,正围着个说书先生模样的老头。老头说得唾沫横飞:
“……那福王世子,可是神宗皇帝的亲孙子!正儿八经的龙种!北京陷了,天子蒙难,南京那些大臣能不着急?马尚书、史尚书他们一合计,国不可一日无君啊!得,就请世子殿下登了基!年号弘光,听说大赦天下,减赋税,江南百姓可算盼到晴天喽!”
有百姓问:“那北京那位皇上呢?”
老头一摊手:“生死不明啊!有说殉国了,有说被闯贼掳了,也有说……咳,反正南京不能干等着。这大明江山,总得有人扛着不是?”
“可要是北京那位皇上还活着,南下了呢?”又有人问。
老头噎了一下,摆摆手:“那……那都是朝廷大人们操心的事,咱们小老百姓,有太平日子过就行!”
人群嗡嗡议论开来。有说南京做得对的,有叹气说这下要两个皇上的,还有赶紧收拾包袱说要去江南投亲的。
朱元璋在人群外听了一会儿,拨转马头走了。
回到队伍里,金铉跟上来,压低声音:“陛下,这……”
“意料之中。”朱元璋声音平静,“北京丢了,皇帝没了音讯,南京那边肯定要立新君。不然人心就散了。”
“可您还在啊!”王承恩急得眼圈都红了。
“朕在有什么用?”朱元璋看他一眼,“朕是丢了京城、一路逃难来的皇帝。他们是坐拥江南、刚登基的新君。换了你,你认哪个?”
王承恩说不出话。
队伍继续走,气氛却不一样了。消息像风一样刮过每个人耳朵,士兵交头接耳,军官脸色凝重。原来只是逃命,现在前头等着的是什么,谁都说不清了。
又走了三天,到德州境内。城池在望时,城门紧闭着,城头守军张弓搭箭。喊话,不开。亮旗号,不开。最后是金铉亲自到城下骂娘,城上才扔下句话:需有南京兵部文书,方可放行。
“反了天了!”金铉气得拔刀要砍城门。
“省点力气。”朱元璋拦住他,“绕过去。”
这一绕就是多走三十里。夜里在野地扎营,火刚生起来,南边又来了一队塘马,背插红旗,跑得马嘴里吐白沫。
“报——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有奏疏呈陛下!”
帐内点起灯。朱元璋接过那卷黄绫奏疏,打开。字是端楷,写得恭恭敬敬,先问圣安,再报“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奉福王世子即皇帝位,以安天下”,又说“闻圣驾南幸,臣等涕零,请陛下速至南京,共商国是”。
共商国是。四个字,客气,也冰凉。
朱元璋看完,把奏疏递给金铉。金铉扫了几眼,脸色铁青:“他们……真立了?”
“立了。”朱元璋把奏疏卷起来,“年号弘光,就是路上百姓说的那个。”
王承恩“扑通”跪下了:“皇爷!这……这是僭越啊!”
“僭什么越?”朱元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北京沦陷,天子下落不明,他们从宗室里挑个人继承大统,合礼法。要怪,只能怪朕没死在北京。”
这话说得太狠,王承恩伏在地上发抖。
朱元璋问塘马:“史可法现在何处?”
“回陛下,史大人已北上至淮安,整顿兵马,说要……接应圣驾。”
淮安。还有几百里。
“他还说什么?”
塘马犹豫了一下:“史大人让小人带话,说……‘天下苦战久矣,社稷为重,望陛下以大局为念’。”
又是大局。
朱元璋挥手让塘马退下。帐里静得可怕。金铉憋了半天,咬牙道:“陛下,咱们就去南京!您是正主,他们是臣子,哪有臣子不让君父进门的道理!”
“要是门不让进呢?”朱元璋问,“打进去?”
金铉不吭声了。三千残兵,打南京?
朱元璋站起来,走到帐边,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夜。“不去南京。”
“那……”
“去淮安。”朱元璋转身,“见史可法。”
队伍继续南下。越往南,消息越纷乱。茶棚里,驿站旁,到处能听到议论。有说南京新皇上任,大赦天下;有说马士英、阮大铖掌了权,排挤史可法;还有说江北四镇——刘泽清、高杰、刘良佐、黄得功,各拥重兵,听调不听宣。
“四镇……”朱元璋在马上听着金铉打听来的消息,“手里有多少兵?”
“每镇少说两三万,都是跟流寇打出来的老兵。”金铉脸色难看,“陛下,咱们这点人……”
是不够看。
又走了七八天,进山东地界。这日正午,前面斥候飞马来报:淮安方向来了一支兵马,约五千人,打的是史字旗。
“史可法来了?”金铉精神一振。
“离此还有四十里,午后能到。”
朱元璋下令扎营。营地刚立好,史可法的使者就到了——是个年轻文官,举止得体,说史大人在营中设宴,请陛下移步。
金铉立刻反对:“陛下不可轻入他人营中!”
朱元璋却应了:“好。”
他只带二十名侍卫,金铉死活要跟。到史可法大营时,营门大开,两排军士肃立。中军帐前,一个穿绯袍、戴乌纱的中年官员快步上前,撩袍跪倒:
“臣,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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