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独立灵魂的挣扎
第34章 独立灵魂的挣扎 (第2/2页)“有水吗?”叶婧闭着眼问。
“有,您稍等。”汪楠连忙去厨房,从恒温酒柜里拿出一瓶依云,倒进水晶杯,想了想,又加了两块冰块(他记得叶婧似乎偏好喝冰水),然后小心地端过去。
叶婧接过水杯,指尖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指。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旅途的干燥。汪楠像被电流轻轻触了一下,迅速收回手。
“坐。”叶婧喝了一口水,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
汪楠依言坐下,姿势有些僵硬。他不知道叶婧突然回来的目的,更不知道那晚“巧克力查岗”之后,她此刻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北京的事情办完了,提前半天回来。”叶婧放下水杯,像是解释,又像是随口一提,“那边空气不好,吵。”
汪楠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点点头。
“这几天,公司怎么样?”叶婧睁开眼,看向他,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审视,“‘盛达’那边,张盛达有没有新的动静?”
汪楠立刻打起精神,将这几天项目组的进展、周明远主持的推演情况、以及张盛达那边传回的一些关于“技术共鸣”方案的初步反馈,条理清晰地汇报了一遍。他刻意提到了自己关于“新锐材料”股东结构的发现,以及周明远让他跟进的事情,以此证明自己一直在“认真工作”。
叶婧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等汪楠说完,她才淡淡开口:“张盛达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但对‘真诚’异常敏感。技术方案再完美,如果让他感觉不到诚意,一切都是空谈。”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汪楠脸上,“你觉得,我们够‘真诚’吗?”
这个问题很突然,也很尖锐。汪楠愣了一下,谨慎地回答:“从技术尊重和保留核心团队的角度,我们的方案体现了足够的诚意。但张盛达要的‘真诚’,可能不止于此。他可能……更需要一种情感上的认同,一种对他个人理想和付出的尊重。”
叶婧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情感认同?商业谈判里谈情感?”她摇摇头,但语气并不严厉,“不过,你说对了一点。对付这种理想主义者,光有利益不够,还得给他造一个更美的梦,让他觉得,把‘孩子’交给我们,是去了更好的地方,实现了更伟大的理想。”
她的话让汪楠心中一动。这和他私下分析“新锐材料”原始股东心态时,得出的结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最近在研究‘新锐材料’?”叶婧忽然话题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汪楠心里一紧,但面上维持着平静:“是的,周老师让我跟进一下,作为潜在供应链整合的备选方案之一。”
“嗯。”叶婧不置可否,手指停止了敲击,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显得有些慵懒,但眼神依旧清明,“除了股东分歧,还看出什么了?”
汪楠斟酌着词句,将他认为“新锐材料”真正有价值的地方——那个被市场低估的核心专利技术,以及其研发团队与国内顶尖高校的紧密合作背景——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他小心地避开了任何关于股价和短期资金异动的敏感话题。
叶婧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如果让你个人投资,你会投这家公司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汪楠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是在试探?还是随口一问?
他强迫自己镇定,用尽可能客观的分析师口吻回答:“从长期产业趋势和公司技术储备来看,它有投资价值。但目前估值受限于产能和市场规模,且二级市场流动性不佳,短期波动风险较大。个人投资的话,需要很强的风险承受能力和长期持有的耐心。”
“风险承受能力……长期持有……”叶婧重复着他的话,目光有些飘忽,仿佛在思考别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聚焦视线,看着汪楠,“你倒是越来越像个真正的投资人了。不仅能看到风险,还能看到风险背后的价值。”
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汪楠只能保持沉默。
叶婧似乎也累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致。她站起身,走向通往主卧的走廊,在门口停住,背对着汪楠,声音有些低:“今晚我住这里。你自便。”
说完,她便进了主卧,关上了门。
汪楠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良久没有动弹。叶婧要住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仅仅是行程临时改变,懒得回其他地方?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查岗”或“控制”?
他看向主卧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玄关处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最后目光落回自己身上。这套公寓,名义上是给他住的,但真正的主人,随时可以回来,行使一切权利。而他,连问一句“为什么”的资格都没有。
那种被彻底物化、毫无私人空间和自主权的感觉,再次汹涌而来,比巧克力事件那次更加强烈,更加具象化。他甚至能想象,此刻在主卧里,叶婧或许正通过某种方式,观察着他在客厅里的一举一动。
他走回沙发,缓缓坐下。藏在垫子下的旧手机像一块烙铁,提醒着他那点可怜的、试图保留的“独立”。然而,在叶婧绝对的控制面前,这点偷偷摸摸的“独立”,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独立灵魂的挣扎,在巨大的、无处不在的掌控面前,微弱如风中之烛。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停止这种挣扎。那簇微弱的火苗,即便随时可能被掐灭,也是他在这个华丽囚笼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属于自己的温度。
夜深了。主卧里悄无声息。汪楠躺在客卧的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他知道,从今夜起,这个“家”最后的私密感也荡然无存。他的独立,他的挣扎,都必须被压缩到更隐秘的角落,在更沉重的枷锁下,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缝隙。
而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他依旧需要穿上那身昂贵的“戏服”,扮演好那个被精心包装的、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角色。唯一的区别是,观众或许就在一墙之隔,从未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