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一枚青子
第3章:第一枚青子 (第2/2页)顾言朝回头。
一个四十多岁的***在不远处,穿着粗布衣服,脸上全是烟灰,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火钳。
“我……”他愣了一下,“我是……新来的。”
“新来的?”那男人眯起眼,“哪个师傅带的?”
“我……”他脑子飞快转动,“我是……城里来的,想学烧瓷。”
“城里来的?”男人上下打量他,“城里的读书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因为……”顾言朝想起长河的话,“我想看一眼,真正的天青。”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这后生,口气不小。”
“真正的天青……”他抬头看向夜空,“那是老天爷才知道的颜色。”
“你叫什么?”顾言朝问。
“我?”男人笑了笑,“别人都叫我张窑工。”
顾言朝心里一震——
找到了。
“张师傅。”他赶紧行礼,“我叫顾言朝,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很远?”张窑工挑眉,“有多远?”
“远到……”他想了想,“你烧一窑瓷的时间,我要走一辈子。”
张窑工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你这后生,说话倒是有趣。”
“行,既然来了,就先干活。”他把火钳递过来,“先从添柴开始。”
“好。”
顾言朝接过火钳,走到窑炉旁。
炉火烧得正旺,里面的匣钵整整齐齐地码着,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张师傅。”他一边添柴,一边问,“你烧了多少年瓷了?”
“多少年……”张窑工想了想,“从记事起就在窑边转,算下来,也有三十多年了。”
“那你……”顾言朝小心翼翼地问,“烧出过真正的天青吗?”
张窑工的动作顿了一下。
“真正的天青……”他低声道,“我也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没见过?”
“见过。”他抬头看向夜空,“在梦里。”
顾言朝心里一动。
“那你为什么不把那个颜色烧出来?”
“我试过。”张窑工苦笑,“每一次,都觉得差一点。”
“差一点……”顾言朝重复。
“火候差一点,釉料差一点,天气差一点。”张窑工说,“老天爷像是在跟我开玩笑。”
“那你……”顾言朝看着他,“后悔吗?”
“后悔?”张窑工笑了笑,“后悔什么?”
“后悔一辈子都在烧窑,却没烧出真正的天青。”
“不后悔。”张窑工摇头,“我这辈子,就干了这一件事。”
“能把这件事干好,就已经不容易了。”
“至于真正的天青……”他看向窑炉,“那是老天爷赏的。”
“赏不到,是命。”
“赏到了,是运。”
“我能做的,就是——每一次,都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
顾言朝沉默了。
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长河会选这个人。
“张师傅。”他轻声道,“如果……我能让你再做一次那个梦呢?”
张窑工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顾言朝握紧拳头,“我能让你,再看一眼那个颜色。”
“你?”张窑工失笑,“你一个城里来的小后生,能让老天爷听你的?”
“我不能让老天爷听我的。”顾言朝说,“但我可以——让你,在梦里,再勇敢一点。”
“在梦里,再勇敢一点?”张窑工皱眉,“你这后生,说话怎么怪怪的。”
“你就说——”顾言朝看着他,“你愿不愿意?”
张窑工沉默了很久。
“如果……”他缓缓道,“真的能再看一眼那个颜色。”
“就算只是在梦里。”
“我也——”
“愿意。”
深夜,窑区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零星的几个窑还在烧,火光在夜色中跳动。
张窑工带着顾言朝回到自己的小屋。
那是一间简陋的土房,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墙上挂着几张画着釉色的纸。
“你睡床上,我睡桌子。”张窑工说。
“不用,我睡桌子就行。”顾言朝赶紧说。
“你是客人。”张窑工摆手,“再说了,我年纪大了,睡哪儿都一样。”
顾言朝拗不过他,只好躺在床上。
“张师傅。”他突然问,“你那个梦,是什么样的?”
张窑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你这后生,好奇心倒是重。”
“那我就跟你说说。”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晚上。”
“我刚烧完一窑瓷,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梦里,我站在一座高山上。”
“天刚下过雨,云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从那条缝里,漏下一缕光。”
“那光的颜色……”
张窑工的声音变得有些恍惚。
“说不清。”
“像青,又像蓝,又像有一点点灰。”
“但你看着它,就会觉得——”
“那是老天爷,给这个世界上所有颜色,打的一个样。”
“我当时就想——”
“如果我能把这个颜色烧出来。”
“就算立刻死了,也值了。”
顾言朝沉默了。
“后来呢?”他问。
“后来?”张窑工苦笑,“后来我醒了。”
“我赶紧把那个颜色画下来,调釉,试烧。”
“一窑不行,就两窑。”
“两窑不行,就十窑。”
“烧了三年,还是差一点。”
“差一点……”顾言朝低声道。
“嗯。”张窑工点头,“差一点。”
“那今晚……”顾言朝看着他,“你愿意再做一次那个梦吗?”
张窑工愣了一下:“你这后生,怎么又说梦话?”
“你就当——”顾言朝闭上眼睛,“我在跟老天爷打个商量。”
“长河。”他在心里默念,“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在他看到天青的那一瞬间,你要和他一起——记住那个颜色。”
“然后,把那个颜色,带回现实。”
“好。”
顾言朝深吸一口气。
“文明长河——”
“以青子为引。”
“入梦。”
顾言朝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高山上。
四周是白茫茫的云海,空气湿冷。
“这里是……”
“张窑工的梦境。”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现在和他共享一个梦。”
“他在哪?”
“在你前面。”
顾言朝抬头。
不远处,张窑工正站在悬崖边,呆呆地看着天空。
“张师傅!”顾言朝喊。
张窑工回头,一脸茫然:“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顾言朝想了想,“我也想看看那个颜色。”
张窑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你这后生,倒也有趣。”
他转过头,继续看着天空。
“快看!”他突然喊,“云要开了!”
顾言朝抬头。
厚厚的云层,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一缕光,从那条缝里漏下来。
那光的颜色——
像青,又像蓝,又有一点点灰。
但当你看着它时,就会觉得——
那是一种,能让人心安的颜色。
“就是它……”张窑工喃喃道,“就是这个颜色……”
他的眼睛里,满是痴迷。
“我要把它记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纸笔,却发现——那只是一个梦,他什么也掏不出来。
“我记不住……”他慌乱地说,“我记不住……”
“张师傅!”顾言朝大喊,“你不用记!”
“我帮你记!”
他伸出手,掌心那枚青色的棋子微微发光。
“长河!”他在心里怒吼,“接住这个颜色!”
“青子·汝窑天青釉——”
“记录!”
青色棋子猛地炸开。
无数光点从他掌心飞出,冲向那缕光。
那缕光被光点包裹,慢慢凝聚成一枚小小的、青色的石子。
石子内部,隐约可见一抹——雨过天青的颜色。
“记录成功。”长河的声音响起,“精神刻度消耗:40%。”
“还剩……”顾言朝算了算,“48%。”
“做得好。”长河说,“你不仅记录了颜色,还——”
“还什么?”
“还让张窑工,在梦里,不再遗憾。”
顾言朝一愣。
他转头看向张窑工。
张窑工正呆呆地看着那缕光,脸上的慌乱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
“原来……”他喃喃道,“原来我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就够了。”
“老天爷不给我这个命,那我就认。”
“但我这辈子,没白活。”
他笑了笑,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后生。”他突然转头看向顾言朝,“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再看了一眼那个颜色。”
“也谢谢你……”
“让我知道,我这辈子,没白干。”
说完,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云海中。
梦境开始崩塌。
高山、云海、那缕光,都像被水冲刷过一样,慢慢化开。
“顾言朝。”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来。”
顾言朝猛地睁开眼。
星空。
棋盘。
长河。
他手里,多了一枚青色的棋子。
棋子内部,那抹雨过天青的颜色,静静躺着。
“青子·汝窑天青釉,已记录。”长河说,“你可以在现实中,有限度地使用它。”
“有限度?”
“比如,你可以影响一窑瓷的釉色,让它更接近天青。”长河解释,“或者,你可以在设计中,使用这种颜色,引发别人的‘共鸣’。”
“共鸣?”
“看到这种颜色的人,会莫名地感到心安。”长河说,“这是宋代工匠,对‘美’和‘安宁’的理解,留在颜色里的印记。”
“那如果……”顾言朝突然问,“我把这种颜色,用在城市的建筑上呢?”
“你现在的权限,还做不到。”长河说,“但以后——”
“以后?”
“等你解锁了‘地脉棋盘’。”长河说,“你就可以,用颜色,去安抚一座城市的焦虑。”
顾言朝愣住:“安抚一座城市的焦虑……”
“文明,不只是器物和技艺。”长河缓缓道,“还有——人的情绪。”
“一座城市的焦虑,会影响地脉。”
“地脉的紊乱,会影响文明的走向。”
“你现在,只是在做一个小小的尝试。”
“但未来——”
“你可能会,用一抹颜色,让一座城市,睡得更安稳。”
顾言朝握紧那枚青色的棋子。
“那我……”他抬头,“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长河说,“记住,青子的力量,不要轻易使用。”
“每一次使用,都会消耗你的精神刻度。”
“明白。”
“还有——”长河突然说,“文渊阁那边,已经注意到你昨晚的动静了。”
“昨晚?”顾言朝一愣,“我昨晚只是唤醒了赵远。”
“唤醒一个沉睡了两千多年的剑灵,已经足够引起他们的注意。”长河说,“今天那条短信,只是一个开始。”
“那我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长河说,“他们会观察你。”
“你只要——”
“不做危害文明的事。”
“那就——”
“继续下你的棋。”
顾言朝猛地睁开眼。
天已经亮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又有一点湿。
“这梦……”他喃喃道,“越来越真实了。”
他看了眼手机,已经七点半。
“又要迟到了!”
他飞快地起床,洗漱,换衣服,冲出房门。
上午九点,万象文创会议室。
江屿和苏清浅已经在等他了。
“顾老师,早。”江屿笑着打招呼,“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顾言朝说,“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哦?”江屿来了兴趣,“什么梦?”
“梦到一个烧瓷的工匠。”他说,“他一辈子都在追求一种颜色。”
“什么颜色?”苏清浅问。
“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颜色。”顾言朝说,“他说,那是老天爷给这个世界上所有颜色打的样。”
江屿愣住。
苏清浅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你知道‘雨过天青云破处’这句话?”江屿问。
“知道一点。”顾言朝说,“是形容汝窑天青釉的。”
“不只是形容。”江屿摇头,“这句话,其实是宋徽宗说的。”
“他做梦,梦到雨过天晴,云破处漏下一缕光。”
“醒来后,他就让工匠照着那个颜色烧瓷。”
“后来,就有了汝窑天青釉。”
顾言朝愣住:“宋徽宗……”
“怎么了?”苏清浅问。
“没什么。”他赶紧摇头,“只是觉得——挺巧的。”
“巧?”江屿笑了笑,“也许是你和这个项目,真的有缘。”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博物馆那边,昨晚又给我发了一份资料。”
“又?”苏清浅挑眉,“他们最近怎么这么勤快?”
“说是在对汝窑瓷片进行扫描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江屿打开电脑,“你看看。”
他点开一张照片。
那是一块汝窑瓷片的扫描图。
在瓷片的釉层中,有一抹颜色,和周围的釉色略有不同。
“这抹颜色……”江屿指着屏幕,“在以前的扫描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博物馆那边的专家说,这可能是一种——‘隐性釉色’。”
“只有在特定的温度和光线条件下,才会显现。”
“而且……”
他顿了顿,“这抹颜色,很像——‘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那种颜色。”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秒。
“这……”苏清浅声音有点发紧,“是真的?”
“博物馆那边的专家也很惊讶。”江屿说,“他们说,这可能是——当年那位工匠,在烧制过程中,无意间触碰到了‘天青’的边缘。”
“但因为火候或者其他原因,没能完全呈现。”
“直到现在,在现代科技的扫描下,才被发现。”
顾言朝握紧拳头。
“顾老师?”江屿看向他,“你怎么了?”
“没……”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觉得,这抹颜色,很好看。”
“是啊。”江屿感慨,“如果我们能把这种颜色,用在赵远的人设上。”
“比如,他的眼睛。”
“或者,他书包上的挂件。”
“那这个角色,一定会——”
“很特别。”
苏清浅看着顾言朝,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顾言朝,你觉得呢?”
顾言朝抬起头。
他的眼神,比昨天更亮了。
“我觉得——”他缓缓道,“这抹颜色,不应该只出现在赵远身上。”
“哦?”江屿来了兴趣,“那你觉得,应该出现在哪里?”
“出现在——”顾言朝看向窗外,“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比如,一个老旧的小巷。”
“或者,一个快要被拆掉的老房子。”
“当人们路过那里时,看到那抹颜色。”
“会莫名地——”
“心安。”
江屿愣住。
苏清浅也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顾言朝。”她突然问,“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梦?”
顾言朝笑了笑:“就……”
“梦见了一个工匠。”
“他告诉我——”
“真正的天青,不只是颜色。”
“更是一种——让人看到,就觉得‘这世界还不坏’的感觉。”
江屿沉默了很久。
“好。”他突然说,“那就按你说的做。”
“我们不仅要把这种颜色,用在赵远身上。”
“还要——”
“在现实中,找一个地方,把它‘点亮’。”
“比如?”苏清浅问。
“比如……”江屿想了想,“那个快要被强拆的古戏台。”
顾言朝心里一震。
“古戏台?”他问。
“嗯。”江屿点头,“那是燕京市仅存的几座清代古戏台之一。”
“因为位置不好,一直没人愿意投资修缮。”
“最近,开发商想把那块地买下来,盖写字楼。”
“戏台,面临被拆除的风险。”
“如果我们能——”江屿看着顾言朝,“用这抹天青,给戏台‘换个脸’。”
“让它,在这个时代,重新被看见。”
“那——”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个‘现实棋局’。”
苏清浅看着顾言朝,嘴角微微上扬:“顾言朝,你觉得呢?”
顾言朝握紧拳头。
“我觉得——”他缓缓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下班后……”
他在心里说。
“我们,继续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