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送乌行(22)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送乌行(22) (第2/2页)“元帅军令,岂敢不遵?”陈凌赶紧下拜。“只是诸位将军说的已经极好了……”
“我想听听你的意思。”鱼皆罗打断了对方。
“末将以为,对方兵力更盛,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全军覆没在这大河畔。”陈凌无奈,只能认真回复。“但是,眼下局面确系是个极佳的战机,若能将巫族主力打崩在金河东岸,那么局势就算不能逆转,也能让兵力对比来到一个安全的界限,更不要说,巫族一旦损失严重,很快就会在后方闹起来,促成他们退兵……只是战机如此明显,委实像极了诱饵,可偏偏无论怎么看和无论怎么实际去试探,也没找到破绽。”
鱼皆罗点点头:“老夫跟你想的一样……所以再等一等,等咱们的兵力再充足一点,再让老夫决断。”
周围将领反应不一,但都还算尊重鱼皆罗的身份、经验和修为,只有一开始的窦崖转回战场前在马上回头喊了一句:“元帅,莫忘了你许了我们回灵武的!”
鱼皆罗只能胡乱点头,然后他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因为就在刚刚说话的时候,河道上,已经有渡的快的羊皮筏子开始折回……而河口处,李定几乎是毫不迟疑的下令,要求追加渡河兵力,依旧指派给樊梨花统一指挥。
到此为止,李四依旧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但是鱼皆罗也依旧没有动弹……没办法,他的压力比下面这些将领们要重的多,他心知肚明,一旦这一战出现了闪失,坏的不止是这一处,恐怕整个大英都要从这里破开。
坦诚说,他都有些后悔收下这个元帅名号了。
若是没做元帅没来这里,大英生死关他甚事?不过战降而已。但现在,局势真压到他身上,他反而没法子那么轻易处之了。
其实不止是鱼皆罗,随着这五六日的发酵,几乎所有能接触到某些讯息的人都察觉到了可能即将到来的巨变……大河对岸的榆关上,全副甲胄的窦濡立在关城上,隔河观望着局势,他心中同样感到煎熬。
如果昨夜李定遣人直接渡河,他说不得直接按照原计划降了。
但现在算怎么回事?尤其是自家叔父就在身后,而前方作战的部队中起码有半数是自家叔父从陇上带来本来可以称之为本钱的兵马,其中甚至有一万多灵武府兵。
难道要自己在这种形势下对着区区一营兵开城?
可如果不降,黜龙帮依旧如自己所料那般最终获得胜利,自己这个三心二意的王八蛋,怕是要被那位同姓的窦龙头专门来信提醒砍了扔进河的。
太阳继续向南移动,忽然间,副将常负苦着脸也上城来,然后低声告知了窦濡一个消息。
窦濡无奈,只能强打精神等待——片刻后,他的族叔父,大魏时就是御史中丞,现在大英的靖安台中丞领陇上检阅大使窦尚在一队全是奇经的修行高手护卫下,走上了关城。
窦濡和常负刚要行礼,却被这位检阅大使制止,随即,后者直接递给了窦濡一个纸条,然后才来询问:“战况如何?”
窦濡扫视了一下纸条内容,心下一惊,但也只能故作冷静回复:“尚未完全交战……鱼元帅大概是担心有诈,不敢轻易投入战斗!”
“有诈吗?”窦尚认真追问。
“谁也不知道。”窦濡无奈答道。“反正看不出来……但李定兵力占据绝对优势,鱼公怎么小心都是能理解的……只是,黜龙军确系在认真渡河,这么下去,下午时分就会有相当一支大军来叩关了。”
“鱼公是宗师……”窦尚迟疑了一下。
“且不说黜龙军这里高手如云,十几个凝丹、四五个成丹总有,如果情报不差,清河崔氏的那位宗师崔傥应该在李定军中……李定本人也有一些传闻。”窦濡稍作解释。
窦尚只能点头,然后不顾常负在侧,忽然来问:“你觉得,这一战能赢吗?”
窦濡瞥了一眼低头默不作声的常负,无奈来答:“鱼公用兵老道,咱们到底关隘在手,无论如何,总有四分胜……但算上叔父送来的这个情报,我说句实话,只有两三分胜了。”
窦尚点点头:“那全局呢?你以为如何?”
窦濡摇头以对,谈吐艰难:“别处也有破绽的,大英这一回怕是要九死一生了。”
窦尚再三点头,认真看了看对岸,那里一半人都是他带来的陇上子弟,只是看了一阵后到底无奈,便转身拍了拍身侧之人的肩膀:“不管如何,要做个忠臣孝子!”
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
窦濡等了片刻,估摸着对方已经走远,便将手中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纸条打开,展示给了身侧一直低头的常负……后者抬起头来,看的清楚,正是徐世英的旗帜出现在榆林郡范畴连谷一带的情报。
窦濡确定对方看清楚了以后,将纸条递给对方:“常将军,辛苦你将此物送给对岸鱼元帅。”
常负点了下头,接过纸条,便匆匆而下。
当然,这两位、包括刚刚失态的窦尚所不知道的是,徐大郎并没有往这里来的意思,他反而按照他自己之前制定的计划向南侧反扑了——目标是刚刚渡过奢延水的王臣廓。
然而,即便是自诩军事水平全帮数三数四的徐世英徐大郎,此时也有些不安,因为他得到情报,王臣廓渡河之后,没有半点迟疑和等待后军的意思,反而全速沿着北进通道一路往北而来,看起来好像是想尽快支援榆关的意思。
但为何不等后军?这他娘的会不会有诈?
顺着这条线继续往南,来到武关战场,张行此时正在披甲……他精神抖擞,没有半点疲态,好像下午即将展开的对决是什么决定性战斗且黜龙军占尽了优势一般……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期待,毕竟莽金刚刚刚带来了一支新援兵。
也就是这个时候,张金树闯入了张首席的主帐。
“谁?”张行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给此人写过劝降信吗?还是我已经这么老了,记不住人了?”
“首席没有记错,我们没有给此人写过劝降信,因为张虔达现在在东都……具体来说是在弘农桃林一带。”张金树低头给出答复。“他应该是到了东都后因为被司马进达叔侄厌恶,便一直跟着段威,段威威望高,约束的厉害,所以一直挺老实,但段威最近往来东都比较多,给了他空隙。”
“桃林是好地方。”张行没有在意那些细节,只是被桃林二字晃了一下神。“他要降?”
“是。”张金树低头道。
张行略显沉吟。
张金树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低声询问:“张虔达这厮德行不佳……若是纳了他,牛公、曹铭不说,赵行密、虞常南这些江都降人怕是都会有些不满……要不算了?”
“不至于,此时如何能摆虚架子?”张行摆手。“告诉他,想要降服,须有投名状……潼关空虚,让他立即叩关!若能偷袭得手,我便用他!”
“是。”张金树反应过来,立即应声离去。
张金树既走,张行也站起身来,走到营帐门口,看到太阳差一点才到正南方,却又转身坐了回去,安静等待……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需要的更多是耐心。
只要能稳住,胜算大概率是属于自己的。
然而,千里之外的正北方,毒漠与大河之间,望着头顶的太阳,元帅鱼皆罗却晓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保持耐心了:
他的身后,兵力已经达到了四万,身前已经有小万把人投入到了战斗……可能还有兵马在后面,但已经来不及了,也无关紧要,而且各将全都已经就位,甚至窦崖在内的好几位灵武府兵首领都对他做了催促;
当面的巫族兵马,不知道是自发的,还是被催促的,刚刚发起了一场冲锋,只是被结阵妥当的前军勉强拦住而已;
河面上,黜龙军还在继续有条不紊的用羊皮筏子渡人过去,而且已经开始在对岸集结。
这个时候,鱼皆罗将目光从对岸的关城处收回,又看了眼手里已经变成一团絮状物的纸条,心中愈发煎熬……之前他觉得,一切都没有问题,这正是最大的问题,可现在,对岸给了他问题答案,他却还是不安。
“元帅。”就在阳光即将抵达正上方的时候,原本已经离开的陈凌去而复返,然后恭敬拱手。“我有个事情思来想去,还是要说……”
“快说。”鱼皆罗心中焦躁,不免催促。
“窦濡这个人有些可疑。”陈凌恳切言道。“元帅应该知道,他是从东部巫族王庭逃过来的,而且先到了末将当时驻守的白道关……实际上,他来的日子极晚,算算日子,怕是要等李定去攻打中部时才动身南下的,而且到了白道关后还想用大使的身份直接获得兵权……”
“为什么之前不说?”攥着纸条的鱼皆罗愈发不耐。
“因为他是窦氏这一代最出挑的子弟,而末将曾降过巫族,没有那个胆量去指认他,窦中丞来了以后就更不敢了。”陈凌咬牙相对。
“那为什么现在又敢了呢?”鱼皆罗在正午阳光下眯起了眼睛。
“因为末将心里撑不住了。”陈凌跪伏在地,勉力做答。“这一战事关整个北线生死,元帅又在迟疑,我是真撑不住了……生怕若是因为我没有告知讯息而误了局势,将不能承受……元帅,这个事情,是可以验证查询的,它就是这样的……所以无论此战胜败,我只按照实情说出来,心里都能坦荡!”
鱼皆罗闻得此言,反而沉默,数息之后,更是摆手示意:“说的好,且归队中等待军令。”
陈凌不敢怠慢,匆匆折走。
而人既走,鱼皆罗反而冷静了下来:
陈凌的话似乎又抵消了河对岸的情报,让他又有了拖延的把握。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实际上,鱼皆罗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不是白皇帝,不需要为大英存亡负责,他现在是元帅,是这个战场上的指挥官,他只需要为战场的局面负责,这样也才是最正确、最坦荡的应对方略。
具体怎么负责?
有战机,有把握,就该先行取下,再论其他!
“传令,全军向前,先歼敌于当面,然后隔河对峙!”很快,鱼皆罗亲口下达了军令。
正午时分,得到军令的大英北线主力蜂拥向前,直扑当面之巫族-黜龙军混合军阵。
李定眯着眼睛遥遥望着这一幕,等到对岸前线全面接战,原本冲动了对方前军阵线的巫族部落集群本能分散回转,引得大英主力军阵趁势渗入过来之后,又连续下达了今日又三个军令:“让沿河诸军停止渡河,就地休息,允许少量进食;让那位崔公来我这里,以作防备;让突利和都速五努力向前,全力奋战!”
说完,他翻身下马,坐在了地上,开始带头吃炒面和肉干。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