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影可映身,难映心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影可映身,难映心 (第2/2页)“是谁?”朱瀚问得简短。
顾清萍摇头:“她未敢言明,只说‘莫信画技孤行,笔下藏人意’。”
朱瀚沉吟:“这‘人意’二字,用得极妙。”
顾清萍继续道:“臣妾本以为此事已过,但沈女史素来寡言,既然她敢夜来示警,必是另有隐忧。”
朱瀚盯着她看了半晌,忽而一笑:“你不似昔日内敛了。”
顾清萍平静答道:“嫁入东宫六年,若仍只知避事退后,怕是早已被啃得只剩骨头。”
朱瀚微微颔首:“你今日说这些,是信我,还是试我?”
“是信。”她坦然望他,“世间能护太子之人不多,臣妾知,王爷在其列。”
朱瀚点头:“好,若我查出幕后之人,必要你也亲见。”
顾清萍低眉一礼:“臣妾谢王爷。”
朱瀚挥手:“回去吧,天快亮了。”
她未多言,转身而去。
那背影沉稳安静,却带着一种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清绝。
朱瀚目送良久,转身对黄祁道:“若真有人敢在宫中动太子妃的心思,便不只是张苑之流了。”
黄祁低声道:“属下也觉,张苑只是棋子。”
“查。凡昭文馆近一年与张苑有任何往来者,列名入册。尤其关注尚书房、翰林院、内阁推荐人选。”
“遵命。”
三日后,冷画阁。画阁已成残楼,一半焦黑,一半积灰。
黄祁带三人悄然潜入,未惊动坊中百姓。
他们在阁中地板下方寻得一方石匣,铁锁已锈,但未损。
夜返王府,朱瀚亲自开匣。
匣中一卷布帛,三封书札,另有一小玉珏,质温色润,乃典型北地风物,非中原所产。
书札上未署名,内容却清晰:
“观太子之妃,貌美识礼,实可驾凤。然太子性柔,恐难驭内外之变。可诱其身,乱其心,待机另立……”
朱瀚将信函看完,神色未变,但指间力道却悄然紧了几分。
黄祁低声:“王爷,这分明是蓄意设局。”
“不错。”朱瀚低声道,“而且这局不小。”
“是否应呈奏皇上?”
朱瀚缓缓摇头:“不可。呈上去,就惊动了幕后之人,他们若暂避锋芒,反难寻踪。更何况,这信来得太巧,未必真意只为中伤太子。”
黄祁一怔:“难道是……试探?”
“有可能。”朱瀚眼神深邃,“或是那人,欲引我动手。”
黄祁顿了顿:“王爷意思是……他们不怕王爷查,只怕王爷不动。”
“是。”朱瀚冷笑,“如今太子在朝局站稳几分,那些老狐狸便坐不住了。”
“那接下来……”
朱瀚闭上匣盖,语气冷静却坚定:“放风,说本王要查清画匠之死,必要给太子妃一个交代。我要看看,谁急着跳出来灭火。”
黄祁领命离去。
入夜时分,东宫密室。
朱标正读奏本,顾清萍端茶入内。
“殿下。”
朱标抬头,疲惫一笑:“你怎亲自来?”
“你两夜未眠,我替你煮了灯前茶。”她将茶放于案前,“也想与你说件事。”
“什么事?”
顾清萍迟疑了片刻:“我怀疑……昭文馆中有人早有预谋,对我不利。”
朱标握笔的手轻轻一顿。
“你怎知?”
“我以往未曾留心,但近半年屡屡有女子入阁讲读,名为诵经,实则探我行止,举止间常有意无意传话……”
朱标皱眉:“你早该告知我。”
“我原想忍耐,不想节外生枝。”她顿了顿,“是皇叔提醒了我,我才知事不小。”
朱标眉头紧锁。
“清萍……”他低声道,“你若有事,我便是登基,也不安。”
她看着他,柔声道:“你若不安,就别再对旁人手软了。敌人不会因为你仁厚而后退一步。”
朱标抬眼,与她对视,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冷意。
“我明白了。”
顾清萍起身行礼:“臣妾愿为东宫,去一趟昭文馆。”
朱标一惊:“你去?太危险。”
“正因为我去,才没人敢疑。”
她语气不疾不徐,似云水,实如铁石。
朱标望着她良久,终是点头。
“那你去。但记住,不要独身前往,我命黄祁一队暗护。”
“是。”
昭文馆位于宫城西偏之所,历代皆为皇子、公主读书习礼之地,亦设掌籍女官、讲经女师,分属礼部与宫中共管。
其地虽不属东宫,却与东宫紧邻,一墙之隔。
辰时初,顾清萍着常服,由宫婢随行步入昭文馆。
门前执事女官早已得信,迎她入馆内正厅。
厅中设几案陈列,多为书简文册,女官们纷纷起身行礼,气氛平和,然神情各异。
“太子妃驾到,诸位免礼。”
顾清萍语音温婉,微微一笑,落座于主位。
“臣妾近日听闻馆中藏书甚丰,又有名士女史讲解论道,特来听一回。”
掌籍沈女史起身行礼:“殿下所言极是,昭文馆近年得礼部拨书三十箱,又添讲师两人,时常有文会相集。”
顾清萍点点头,目光掠过厅中诸女:“我瞧着,诸位多是才名在外之人,今日既来,不如也让我听听各位妙思。”
她手指轻叩案面:“便以‘镜影’为题,写一段意旨,抄一段旧经,皆可。”
此言一出,厅中诸女一怔,有人低声相商,面色不安,似对这突如其来的题目颇感惊疑。
沈女史面上不动声色,率先开口:“臣妾愿试。”
她取纸笔书道:
“镜中影非影,人心影尤深。凡目之所见,未必真形,惟心之所识,方为本相。”
顾清萍微微一笑:“好句。”
她接过来细看,又道:“旁人也来。”
不多时,诸女皆以“镜影”为题写下一段文字,由宫婢收拢置案。
顾清萍一一细读,眉目如画,语气温柔,实则心中已迅速筛查。
她熟知朱瀚之法——设题即设局,藏钩于文,探心于字。
一名年幼女子写道:“镜里人静,心外无尘。”落笔极快,文意平和。
又有一女书:“镜能照貌,不照骨,影可映身,难映心。”笔锋斜直,略有张扬。
唯独一名名叫“傅宜婉”的女史,迟迟未动笔,双手垂在膝上,眼神游移,似在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