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章 雎鸠
一百五十六章 雎鸠 (第2/2页)夕阳将两人影子拉长,顾轻舟突然拔出腰中长剑,剑光斩断三根青竹,切口处年轮清晰如掌纹:“文若……请原谅当年我孟浪无知,对你多有骚扰!”
他收剑入鞘的铮鸣惊飞暮鸦,斩断了青竹,如同斩断了心中的妄念。
顾轻舟解下玄色大氅披在文若肩头,甲胄残留的狼烟气息混入药香,轻声道:“回京后我会告诉何安……”他摸出怀中捂热的玉瓶,这是原本为丁文若精心选的桃花胭脂膏,此刻他却塞满了上好止血散,“就说……这是你托我带给他的伤药!”
丁文若望着他纵马远去的背影,忽然发现药篓底层多了一包西域红花,笺纸上的\"逢春学堂\"四字渐被暮色浸染,唯有落款处的墨渍晕开,像极了当年被泪水打湿的绣枕……
…………
青石板路被夕阳镀成金鳞,水磨头村里,韩婵娟绣着桃花的裙裾扫过篱笆墙,惊得啄米的芦花鸡扑棱棱飞上柴垛。
她风风火火地走过巷子,跺脚震开范家酒铺的竹帘,腕间银铃晃出残影,指着范大志他爹范有富,怒道:\"范老抠!你又往酒里掺水,当我看不出?”
两年前初到时,韩婵娟寻到何安曾住过的破旧茅屋,指尖抚过草床上的稀疏稻草,突然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薛姨递来的帕子浸透三次,也没劝住。
她盯着房梁破洞,抽噎道:“这……这漏雨时节……何安怎么睡的……,那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直到瞥见房梁上刻着歪扭的\"安\"字,才破涕为笑。
晨雾未散时,韩婵娟挎着满篮桂花糕挨家叩门,她能从王婶家的腊肉问到何安六岁偷枣,又在李铁匠铺里套出苗家母女消失当夜的马蹄声。
当里正娘子说起何安冬日赤脚砍柴,她当场褪下绣鞋要往火膛里扔,吓得老古板连施三道元气才拦住。
私塾窗棂新糊的桑皮纸还透着松香,韩婵娟的戒尺\"啪啪\"地敲在逃课学童案头。
午时却又卷起裙摆,领着满堂稚子摸进稻田,泥鳅从她指缝溜走时,七八个娃娃笑倒在田埂,谁也没注意到她用“擒龙手”悄悄堵住了水渠缺口。
这些时日里,学堂里所有的小家伙都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爱玩且心底善良的女先生。
老古板第三次将酒葫芦拍在柜台,范大志的老爹范有富耷拉着眼皮,头也不抬道:“陈酿二两,窖藏十两。”
“这酒价……不如去抢。”
老古板咽了一口口水,忍住心中怒意,屈指一敲柜台,酒坛泥封突然迸裂,真武境威压竟然震不碎柜台半粒尘埃。
“爱喝不喝。”范有富翻了个白眼,转身撅腚对着老古板,开始摆弄他的酒坛。
韩婵娟旋风般冲进来时,正看见老头把\"陈酿\"标签贴在新出的女儿红坛子上。
“您老又诓我!”她指尖凝霜划开泥封,浓郁的酒香四溢,顿时惊飞檐下燕。
“范老抠……信不信我踹了你的酒坛?”
范有富忽然眯眼盯着她发间玉簪——那抹暗红流光,分明是梧桐山不老泉温养千年的血髓玉。
“要踹便踹。”
范有富晃着脚上破草鞋,嬉皮笑脸道:“正好替我那不孝儿子开坛聘礼酒。”
看见韩婵娟真抬腿要踢,他袖中忽飘出封信笺,火漆上\"何\"字印戳在暮色中泛着金芒。
少女劈手夺过信封,杏眼扫过\"大志敬禀\"四字,腮帮顿时鼓成初春的桃苞。
她没注意到信笺背面用显形术才能看到的“婵娟亲启”,更不知范有富袖中藏着何安用三个月军饷换的于阗玉镯。
“下个月十五……我儿就要回来啦!”
范有富飞快抢过信笺,炫耀般屈指在上面一弹,笑道:“何安那个小兔崽子回不回来我不知道,反正我儿可是牵挂着他的老父亲……嘿嘿……想念得紧呐!”
韩婵娟气鼓鼓地瞪着他,转瞬,似乎想到了什么,眼角笑成了一弯月牙,突然旋身,发梢扫落柜上酒旗。
\"薛姨,把我那件新裁的流云裳拿来!\"话音未落人已飘出院门,惊得老槐树蝉鸣都乱了调子。
老古板忿忿摸出一粒银锭,砸在柜台上:“陈酿。”
范有富看到银子,眼睛发亮,财迷一样揣进怀里,熟练至极地操起舀勺盛了一勺酒,倒向酒葫芦时,那勺子扬的极高,琼浆在空中化作一道细线倾注而入,竟然于口不湿。
老古板眸光凛然:“好身手。”
“无他,唯手熟尔!”范有富淡淡回道。
老古板走出门,范有富摩挲着酒坛上梧桐山特有的冰裂纹,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轻笑道:\"梧桐山居然也落子了,天凰振翅,这潭泥沼该起风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