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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 众生

第六百九十章 众生 (第1/2页)

靖平二年的春天,今年似乎来得格外迟,江南的烟雨,往年早已缠绵成一片朦胧的绿纱,如今却依旧带着料峭的寒意,湿漉漉地压在姑苏城低矮的瓦檐上,汇聚成冰冷的水珠,一滴一滴,砸在巷弄里光滑如镜的青石板上,碎开,又洇湿更大一片深色的痕迹。
  
  陈记丝织工坊里,那台祖传的、包浆油亮的木制提花织机,最后一次发出“哐当...哐当...”的沉闷声音,梭子最后一次穿过经线,将最后一缕湖蓝色的丝线织入锦缎,陈守业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机杼。
  
  “咔哒。”
  
  机杼归位,织机彻底喑哑,仿佛一头耗尽最后气力的老牛,轰然倒毙在狭小、潮湿、弥漫着陈旧丝絮和霉味的工坊里。
  
  陈守业没有立刻起身,他就那么佝偻着背,坐在冰冷的织机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片刚刚完成的、不足一丈的“湖光绉”,料子是顶好的湖州生丝,染工是他重金请来的老师傅,织工更是他耗尽心血、亲自盯了半月的结果,丝光流转,图案精巧,放在一年前,这样的好货,震泽镇上的“天福祥”绸缎庄会抢着收,价格绝不会低。
  
  可如今...
  
  他布满青筋和老茧的手,颤抖着抚过那细腻冰凉的缎面,触手生凉,却凉不过他此刻的心。
  
  “爹...”身后传来一声怯怯的呼唤。十六岁的儿子水生,端着一碗冒着微弱热气的糙米粥,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少年身上那件半旧的靛蓝短褂,袖口和肘部都打着同色的补丁,洗得发白。
  
  陈守业没有回头,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像压垮织机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福祥...还是不收?”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水生端着粥碗的手抖了一下,米汤溅出几点在破旧的鞋面上,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王掌柜说...说咱的料子是好,可...可太贵了,现在大工坊里出来的‘飞梭缎’,又密实又便宜,花样翻新还快,镇上的人家,都...都买那个去了,”他顿了顿,鼓起勇气,“王掌柜还说...还说‘万锦堂’新上的‘汽纺绸’,比咱这‘湖光绉’还亮,还滑溜,价钱...只到咱的一半。”
  
  “万锦堂!又是万锦堂!”陈守业猛地一拳砸在织机厚实的木架上!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工坊里回荡,震落梁上几缕积年的灰尘,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前方,仿佛要穿透斑驳的墙壁,看到镇子另一头那座日夜轰鸣、如同钢铁巨兽般吞吐着生丝的“万锦堂”大工坊。
  
  “飞梭”、“汽纺绸”...这些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陈守业的心窝,朝廷造作司搞出来的“火室转轮”,还有那些能抵三倍人力的“飞梭新机”,最先改变的不是北境的铁锤、不是辽境的军堡,而是江南这千年丝织的锦绣地!那些坐拥巨资、能攀附上官府的大工坊主,像嗅到血腥的鲨鱼,第一时间扑了上去,用冰冷的铁和狂暴的汽,轻易碾碎了陈守业这样小工坊主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点精致和心血。
  
  “奸商!都是奸商!”陈守业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什么‘汽纺绸’!那是偷工减料!是糟蹋祖宗传下的手艺!那料子滑是滑,可没筋骨!不经穿!更养不出咱这‘湖光绉’的水色!”
  
  他的咆哮在空荡荡的工坊里显得格外无力,水生端着粥,不敢言语,眼圈却红了--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可震泽镇上的人家,连饭都快吃不起了,谁还在乎“水色”和“筋骨”?能花一半的钱买到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绸子,就是天大的便宜。
  
  愤怒过后,是更深沉的绝望,陈守业颓然瘫坐在织机旁冰冷的条凳上,佝偻的脊背仿佛再也撑不起一丝力气,他看着这间祖传了三代、曾经养活全家十几口人、在震泽镇小有名声的工坊。角落里堆着最后几捆上好的生丝,那是他抵押了祖宅后进的货,如今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织机旁散落着几匹织好的“湖光绉”,精美绝伦,却无人问津,如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工坊的招牌,“陈记精织”四个斑驳的大字,在门外斜照进来的惨淡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水生,”陈守业的声音疲惫得像随时会睡着,“去...去把镇东头的李牙侩请来。”
  
  水生猛地抬头:“爹!您要…要卖了这织机?”
  
  “卖?”陈守业惨笑一声,浑浊的泪水终于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除了这堆木头,咱家还有什么能卖的?你娘...你娘的药钱快断了...”他抬起枯槁的手,抹了一把脸,抹不去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卖了吧...都卖了吧,这手艺,这祖传的手艺...到头了。”
  
  李牙侩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穿着半新不旧的绸褂,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他绕着那台老织机转了三圈,手指在木头上敲敲打打,又翻了翻那几匹积压的“湖光绉”,嘴里啧啧有声。
  
  “陈老哥,不是我不讲情面,”李牙侩拖长了调子,一脸为难,“这年头,谁还要这老掉牙的木头家伙?万锦堂那边,废铁价收旧织机回去熔铁水呢!您这宝贝疙瘩...当劈柴烧都嫌硬,”他瞥了一眼陈守业死灰般的脸色,话锋一转,“至于这几匹料子...唉,是好东西,可生不逢时啊,这样吧,看您老不容易,织机加料子,再加这库里的生丝...我给您凑个整,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水生在一旁失声叫道,“那生丝都不止这个价!更别说我爹这织机...”
  
  “水生!”陈守业厉声喝止儿子,声音却带着颤,他死死盯着李牙侩那张油滑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他知道这是趁火打劫,可他没有选择--妻子的药罐子不能空,家里的米缸已经见了底。
  
  “四十两。”陈守业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李牙侩三角眼一翻,皮笑肉不笑:“陈老板,您这就为难我了--三十五两,顶天了!这年头,银子可不好挣,我也是担着风险...”
  
  “三十五两!成交!”陈守业猛地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再多说一个字,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掐死这个家伙。
  
  一纸薄薄的契书,按下了陈守业鲜红的手印,李牙侩指挥着两个伙计,像拖死狗一样把那台陪伴了陈家三代人的老织机拖出了门,沉重的木头在青石板路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如同陈守业心头的血在滴,生丝和那几匹凝聚了他最后心血的“湖光绉”,也被毫不怜惜地卷走。
  
  工坊彻底空了,只剩下呛人的灰尘在惨淡的光柱里飞舞。陈守业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三十五两银票,水生蹲在他身边,无声地流泪。
  
  完了,一切都完了,陈守业的世界,随着那台织机的消失,彻底崩塌了。
  
  就在这时,工坊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不是往日的市井叫卖,而是一种混杂着兴奋、议论和某种狂热的声浪。
  
  “听说了吗?朝廷的告示!贴到镇口了!”
  
  “啥告示?又要加税了?”
  
  “加个屁!是天大的好事!博...博什么洲来着?”
  
  “博安洲!我的老天爷!听说比咱们整个大魏还大!遍地是没人要的肥地!”
  
  “真的假的?无主之地?朝廷让咱们去占?”
  
  “那还有假!告示上白纸黑字写着呢!叫什么‘特许状’!自己备船备人,去圈地!占了就是你的!十年不用交皇粮!”
  
  “我的亲娘咧...还有这种好事?那地能种粮食不?”
  
  “废话!告示上说沃野万里!还有金矿!银矿!”
  
  “快去看看!晚了船票都要抢光了!”
  
  “同去同去!”
  
  脚步声、议论声、兴奋的叫嚷声如同潮水般涌过陈守业工坊外的巷子,陈水生被外面的喧闹吸引,忍不住跑到门边张望,陈守业依旧瘫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积满灰尘的房梁,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博安洲?无主之地?圈地?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他现在只关心明天妻子的药钱在哪里,下一顿的米在哪里。
  
  水生却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着震惊和希冀的光芒:“爹!爹!你听到了吗?博安洲!朝廷让咱们去拓荒!无主的地,占了就是咱家的!十年免税!”
  
  陈守业木然地转过头,看着儿子激动得发红的脸。那“十年免税”、“占了就是你的”几个字,像几颗火星,微弱地溅落在他早已冰冷死寂的心湖上,一丝涟漪,极其缓慢地荡开。
  
  “胡...胡说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干涩,“万里重洋,那是玩命的地方,咱家...哪还有钱?”
  
  “爹!我们有三十五两银子!”水生急切地蹲下来,抓住父亲冰冷的手,那手心里还攥着被汗水浸湿的银票,“告示上说了,最便宜的‘丙等特许状’,只要五两银子!剩下的钱,够我们买路上的干粮!够我们买种子农具!爹!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活路啊!留在这里,守着这空屋子,娘...娘的病,我们...我们都会饿死的!”
  
  水生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陈守业心上,他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几张皱巴巴的银票,三十五两,在震泽镇,连半间像样的铺面都租不起,只够买药吊着妻子的命,或者...买一张通往未知命运的船票?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空荡荡、死气沉沉的工坊,仿佛看到了妻子日渐灰败的脸,看到了水生眼中绝望的饥饿,留下,是看得见的绝路,博安洲...那是一片传说中数倍于中原的沃土...无主之地...占了就是自己的...总好过被时代淘汰半死不活...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绝望和最后一丝不甘的狠劲,猛地从陈守业枯槁的身体里窜起!他浑浊的眼中,那点微弱的火星骤然爆开!
  
  “走!”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虚弱和激动而踉跄了一下,被水生紧紧扶住,他死死攥着那三十五两银票,仿佛攥着全家最后的命脉,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去买特许状!买船票!去博安洲!就是死,老子也要死在一片自己的地上!”
  
  ......
  
  定北府。
  
  比起江南,这里的春天来得更是要晚得多,残雪还顽固地覆盖在城墙的背阴处和远处的山峦上,呼啸的北风卷着沙砾和未化的雪粒,刀子般刮过人脸。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劣质烧酒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占领区的压抑气息。
  
  高大的城门洞下,进出的人流排成了长队,守门的魏军士卒裹着厚实的棉甲,眼神警惕而冷漠,像打量牲口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尤其是那些穿着羊皮袄子、梳着辫发或髡发的辽人,检查格外严苛,稍有疑问便是厉声呵斥,甚至拳打脚踢。队伍缓慢地蠕动着,压抑的沉默中,只听得见寒风的呜咽和牲口不安的喷鼻声。
  
  阿木尔低着头,牵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羊,挤在队伍中间,他身上那件油腻发黑的羊皮袄子裹得紧紧的,却依旧挡不住刺骨的寒意,古铜色的脸庞被寒风割裂出深深的沟壑,嘴唇干裂,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浑浊、木讷,像两口枯井,他不敢抬头看那些魏人士卒,只是死死盯着脚下被踩得稀烂的、混合着冰雪和泥泞的地面。
  
  轮到他了,一个年轻的魏军什长,鼻子冻得通红,不耐烦地用刀鞘敲了敲阿木尔牵着的羊:“哪儿来的?进城干什么?”
  
  “草...草原...巴林部...”阿木尔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辽语腔调,“卖...卖羊...换盐巴...”
  
  “巴林部?”什长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腰牌!”
  
  阿木尔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用烧红的铁烙着几个简单的汉字和数字--那是枢密院颁发给归顺辽民的“良籍牌”,也是他们在如今草原以南,大魏占领区生存的唯一凭证。
  
  什长接过木牌,翻来覆去看了看,又上下打量着阿木尔,目光在他腰间那把割草用的旧匕首上停留了片刻,阿木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把匕首是祖传的,也是他宰杀牲口、剥皮剔骨唯一的工具。
  
  “刀,解下来!”什长命令道。
  
  阿木尔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还是默默地解下匕首,双手递了过去,什长掂量了一下那把粗陋的骨柄匕首,撇撇嘴,随手扔给身后的士卒:“没收了!下次再带刀,按图谋不轨论处!”他又踢了踢那只瑟瑟发抖的老羊,“这羊瘦得就剩骨头了,能值几个钱?进去吧!别磨蹭!”
  
  阿木尔默默接过被扔回来的良籍牌,攥在手心,硌得生疼,他牵起那只被踢得咩咩叫的老羊,低着头,快步穿过阴冷的城门洞,像逃离什么恐怖的地方,身后传来魏军士卒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定北府外城的街道比城外更显拥挤混乱,低矮的土坯房和残存的辽式砖石建筑混杂在一起,街道上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穿着魏军号服的士兵三五成群,趾高气扬地走过,穿着丝绸长衫的魏地商人占据了最好的店铺,吆喝声带着南方的口音,更多的是像阿木尔这样,穿着破旧皮袄、眼神麻木的辽人,蜷缩在街角,或是在寒风里兜售着一点可怜的皮货、草药或柴薪。
  
  压抑,无处不在的压抑,像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淤泥,包裹着每一个辽人,让他们喘不过气。
  
  阿木尔牵着羊,走到城里唯一一家还收辽人牲口的杂货铺前。铺子老板是个精瘦的汉人老头,眼皮耷拉着,看都没看阿木尔一眼,只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老羊,太瘦,二两银子,爱卖不卖。”
  
  二两银子?够买多少盐巴?更别说一口铁锅了!阿木尔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老东西在压价,可他别无选择,城里其他的店铺,要么不收草原上辽人的东西,要么价格压得更低,家里的盐罐子早就空了,妻子和两个孩子都等着盐下锅。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最终,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那两枚冰冷的、带着汗渍的碎银子,老羊被伙计粗暴地拖进后院,发出几声哀鸣。
  
  阿木尔攥着那两枚碎银,没有立刻去买盐,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街角一处相对避风的墙根下,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蹲下,寒意顺着墙壁透进骨髓,却比不上心里的冷。
  
  他想起了儿子***。
  
  ***才十三岁,像草原上的小马驹一样倔强,上个月,***在城外河边放牧家里仅剩的几头羊时,和几个魏人移民的孩子发生了冲突,那些孩子嘲笑***是“辽狗”,朝他扔石头,还试图抢走一只小羊羔,***护着羊,和他们打了起来,结果...那几个魏人孩子只是被各自家长骂了几句,***却被闻讯赶来的巡城魏军以“滋扰良民”为由,抽了十鞭子!皮开肉绽!
  
  阿木尔赶到时,只看到儿子蜷缩在泥地里,背上血肉模糊,却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那双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的眼睛里,燃烧着屈辱和不屈的火焰,那一刻,阿木尔的心像被滚油煎过,他想咆哮,想质问,想拔刀,可他最终只是默默地背起儿子,在魏军士兵鄙夷的目光和周围辽人麻木的注视下,一步步挪回了城外低矮破败的毡帐。
  
  他救不了儿子,甚至保护不了他。在这片被征服的土地上,他们是连牲口都不如的“归化民”,反抗?只会招来更残酷的镇压,枢密院的告示上写着“汉辽一体”,可现实是冰冷的刀锋和无处不在的歧视,连活下去,都如此艰难。
  
  就在这时,几个熟悉的身影朝他围拢过来,是同样住在城外草场边缘的辽人牧民和猎户:老猎人额尔德木图,脸上刀疤纵横的汉子苏合,还有沉默寡言的牧羊人巴根,他们和阿木尔一样,脸上刻着风霜和麻木。
  
  “阿木尔,听说了吗?”额尔德木图压低声音,浑浊的老眼里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城里...枢密院衙门外面,贴了新告示!”
  
  阿木尔抬起头,木然地看着他,没什么反应,告示?无非又是催缴赋税、征发劳役、或者重申那些永远无法兑现的“汉辽一体”的空话。
  
  “不是那些!”苏合性子急,抢着说道,他脸上的刀疤因为激动而微微抽动,“是关于海的!南边的大海!一个叫...叫‘博安洲’的地方!”
  
  “博安洲?”阿木尔皱紧了眉头,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比天上的星星还遥远。
  
  “对!博安洲!”额尔德木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压抑了太久后看到一丝裂缝的激动,“告示上说,那地方比十个草原还大!是没人要的荒地!朝廷发‘特许状’,只要拿到那个牌子,自己想办法坐船过去,占下的地就是自己的!十年不用给大汗...不,给皇帝交税!”
  
  “自己的地?”阿木尔的心猛地一跳--土地,对世代游牧的他们来说,是陌生的概念,但“自己的”、“不用交税”这几个字,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他死寂的心湖里。
  
  “千真万确!”巴根难得开口,声音低沉却笃定,“我亲耳听见衙门里一个识字的魏人师爷跟别人解释的,告示上盖着枢密院和海外都督府的大印!错不了!”
  
  “阿木尔!”额尔德木图枯瘦的手紧紧抓住阿木尔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留在这里,迟早被冻死、饿死,或者被那些魏人踩死!***的事...我们都听说了!这口气,你咽得下吗?”他喘了口气,眼中迸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博安洲!那是老天爷给咱们辽人开的活路!是无主之地!不用看魏人的脸色!咱们自己去!用刀,用弓箭,用咱们的力气,给老婆孩子抢一块能挺直腰杆活着的地盘!”
  
  苏合也凑近,刀疤脸因为激动而扭曲:“对!阿木尔!你当过部落最好的猎手,有勇有谋!我们信你!你带头!咱们几家凑钱!买最便宜的‘丙等特许状’!买不起船票就给人当护卫、当苦力!只要上船!只要踏上那片地!咱们辽人的血,还没冷透!”
  
  “阿木尔大哥!”巴根也殷切地看着他。
  
  寒风卷着沙砾,打在阿木尔脸上,生疼,他看着眼前这几张同样饱经苦难、此刻却燃烧着最后希望的脸,***背上那狰狞的鞭痕,妻子眼中无声的绝望,毡帐外呼啸的寒风,城里魏军冷漠的嘴脸...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
  
  留下,是看得见的深渊,是永无休止的屈辱和饥寒,博安洲...一片传说中无边无际的荒原...无主之地...用刀和弓箭去抢...给***抢一个不用低头的未来...
  
  一股沉寂了太久、属于草原狼的野性和血勇,混合着父亲保护妻儿的本能,在阿木尔冰冷的胸腔里轰然点燃!他那双木讷浑浊的眼睛,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
  
  他猛地站起身,挺直了那被生活压弯的脊梁,一把将手中那两枚买盐的碎银子拍在额尔德木图手里!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后路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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