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郑长史金刚怒目
第二十三章 郑长史金刚怒目 (第2/2页)郑颋已有腹案,断然说道:“罗总管,俺以为,先打李公逸,最为合适!”
“李公逸?”
郑颋说道:“綦公顺远在北海,我鞭长莫及,不必多提。周文举所据之韦城,地处东郡,李善道今在白马,我若贸然攻之,汉军必救,不易速战速决,故周文举也不适合。唯李公逸,其地雍丘,距我荥阳既近,而东郡若遣兵救之,我亦便於阻击,最适合先打!
“且打下李公逸的话,另外还有三利可得。雍丘扼汴宋要冲,北与孟海公所据之济阴接壤,若能拔下雍丘,我兵锋便可指向孟海公侧后,令其如芒在背,不敢妄动,此其一利;其二,也可以此震慑梁郡南边的淮阳诸郡;其三,更可伺机威胁其东之徐州,李善道刚分兵五千,接管徐州,立足尚且未稳,灭掉李公逸后,趁势进取,或可一鼓而亦将徐州攻下!”
说到此处,郑颋放下直鞭,抚须而视罗士信,说道,“罗总管,此诚乃一石数鸟之利也。”
罗士信猛地一拍案几,说道:“‘一石数鸟’,说得好!好!便依大使之策!先打李公逸!”看了还坐无语的张亮一眼,又说道,“只是大使,动兵非为小事,是不是须先奏禀魏公?”
“这是自然。总管既无异议,俺今日就上书魏公。”
……
洛口城。
魏军大营连绵,旌旗招展,却隐隐透着一股异样的沉闷。
中军大帐内,李密踞坐主位,案上摊开着郑颋的急报。
下首,房彦藻、孟让、裴仁基、徐世绩、郝孝德、裴行俨、贾润甫等应召而来的群臣分坐。
“子直所献之策,卿等已听我转述。欲趁李善道东郡之兵尚未尽集,先以雷霆之势,攻灭雍丘李公逸,震慑山东群豪。他说战机稍纵即逝,不容迁延。诸卿以为如何?”李密缓缓问道。
房彦藻、裴仁基诸人,各做思忖。
孟让抚着胡须,沉吟说道:“魏公,此策,倒非不可以行。郑长史‘战机稍纵即逝’此语,颇为中肯。然先前遣罗总管东进荥阳,本意只在威慑山东豪帅,阻遏李善道对山东的渗透,并非令其即刻发起攻势。今李善道主力虽还未至东郡,然其先后调入之薛世雄、陈敬儿等部,加上收编的东郡之宇文化及残部,兵力已不下三万。罗士信步骑仅万余,纵算上荥阳原有驻军,恐亦难占优势。李善道此人,善能用兵,不可小觑。若行此策,非增兵不可。”
“裴公,你怎么看?”李密询问裴仁基的意见。
裴仁基思索答道:“明公,臣以为郑长史之见,确乎切中要害!李公逸、周文举、綦公顺之辈,畏李善道之威而降,若我只行文告招抚,一则旷日持久,徒然坐视李善道后续兵马源源渡河,填补东郡;二则显明公优柔,反令山东观望之徒滋生侥幸,人心更易浮动。同时值此……,值此新附朝廷之际。”
他微顿了下,窥觑李密神色,见李密至少表面未因此话有异,就婉转措辞,继续说道,“也正需一场大胜以安内外之心!”起身请令,“臣因愚见,郑长史此策可用。至若兵力不足之疑,臣愿率本部,驰援荥阳,相助郑长史,一举荡平雍丘!”
裴仁基话里的“新附朝廷之际”、“安内外之心”之语,恰似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帐中,比与往日军议时,有所不同的一点微妙隔膜。
李密的降隋之举,确如刘兰成、李善道所料,在魏军内部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大量的魏军将士无所适从,或不解、或怨言。不解的是,昔日高举反隋义旗,大家伙跟着李密浴血奋战,却怎忽然这隋室不反了,李密投降了?怨言的是,打了洛阳年余,死伤惨重,眼看洛阳将破,却在这个关头投降,则过往袍泽的鲜血,岂非白流?又有本是隋官军的降李密之诸部,与本是山东等地义军的李密之诸部之间,也因是猜疑暗生,彼此提防。
整个的洛口大营,看似平静,实则人心动荡,军心不定。——李密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忧虑日深,正在想办法解决。郑颋的这道奏报,即在这个背景下送呈到的。
“安内外之心”之辞入耳,李密抚须,沉吟了稍顷,请裴仁基回席落座,暂未做置词,目光转向沉默的徐世绩与郝孝德,问道:“茂公、孝德,你二人何意?”
徐世绩慌忙起身,——按说跟着李密降了隋后,李密待他不薄,在为部属向朝廷求官的奏疏中,专门把徐世绩排在了前头,徐世绩因此得以被洛阳小朝廷拜为右武侯大将军,与他本在李密帐下的官职相同,但却越是李密待他“不薄”,他於今越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起得身了,他恭谨的姿态胜过如昔。
再拜过后,他说道:“敢禀明公,臣以为,明公先前既定之策,三路兵出,尤以单大将军逼向河内,直指李善道河北腹心,委实上策。有此一路牵制,李善道就难全力与明公争锋山东。”
话锋一转,他语气凝重,说道,“然据探报,涿郡高昙晟之乱,李善道已平,高开道、王伏宝两部,现已可全力抵御突厥之入侵;其又欲在北地重开互市。以臣愚见,凭此文武两道,他或可稍缓突厥南掠之患。这样一来,其境内目前之患,就只剩下宇文化及残部。而闻之,李善道也已向魏郡增派援兵,也许宇文化及残部亦很快就会被他平定。”
他抬眼看向李密,神情恳切,说道,“明公,如此的话,就诚如郑长史所忧,一旦迁延日久,待李善道彻底平定内忧,腾出手来,必倾河北之力,来与明公争夺山东!彼时局面,恐就非今日可比。故而,郑长史所言战机,确不宜错失。臣附议郑长史此策,并亦愿率部增援荥阳。”
当听到徐世绩说“亦愿率部”时,李密的视线在他脸上好像下意识地停留了一瞬。
徐世绩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不敢低头,也不敢偏脸,硬生生地迎着他视线,任他观瞧。
好在李密没看他太久,而且也只是多看了他片刻,神色如常,无有变化。他点了点头,温言说道:“茂公,卿所指甚是。李善道今非昔比,志不可测,一旦等他平定内患,确乎是势必便会与我倾力争夺山东。你且先坐下。”等徐世绩坐下,转顾郝孝德,问道,“公何意也?”
郝孝德的身份,虽不如徐世绩这般敏感,他乃刘黑闼旧主,而刘黑闼现为李善道麾下大将,却也尴尬。他遂只是简单地说道:“臣以为徐大将军所言有理,臣以为然。”
孟让、裴仁基、徐世绩、郝孝德,俱是李密帐下领兵的重将,相继都发表过了自己的意见。
诸人觑看李密神情,只见这位素来果决的明主,却抚须而已,迟迟不语,隐隐一丝迟疑流露。
帐中略微安静了会儿。
一人心念电转,猜度出了李密此际迟疑的缘故,起身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