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太宗遗泽(万字大章)
第401章 太宗遗泽(万字大章) (第2/2页)一曲《秦王破阵乐》,无数军将都明白了王式的想法,纷纷以舞作支持。
刀剑碰撞一处,宛若金戈铁马,王式将众人鄣刀贴近,目光与诸将对视。
“老夫虽老,却也敢死战,不知诸位如何?”
“愿随少保死战!!”
诸位军将的声音不大,却听得人振聋发聩。
帐篷紧邻牙帐的杨玄冀一听,羞愧得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仆人:“别收了,明日再收!”
“是……”仆人们也感到了憋屈,但饶是如此,却依旧无法阻止杨玄冀离开前线。
乐曲结束,军将们意气风发走出牙帐,营盘内的兵卒们也放下了焦虑,重整心情,都做足了明日死战的准备。
王式走出牙帐,目送军将们离去后,目光忍不住看向了杨玄冀的帐篷。
眼见杨玄冀依旧没有表态,他不由摇了摇头,随后走入了牙帐之中。
几个时辰过去,天色微微发亮,但王式刻意没有让人叫营,而是想让将士们多休息会。
至于他自己,则是只休息了不到三个时辰便顶着满眼血丝来到了关墙上。
九月中旬的清晨略微寒冷,渭水滚滚而来,带着水汽的寒风吹得王式肩头披风鼓舞。
王式并未因此离开,而是依旧盯着陇右军营盘的方向。
一刻钟后,成批民夫穿着类似冬袄的衣物走出了营盘,驱赶着辎重车来装卸木料,将木料组装一处后,便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攻城器械。
不过半个时辰,诸如巢车、吕公车、冲车及渡桥、云车等攻城器械已经组装完成,营盘中也渐渐升起了炊烟。
时间来到辰时(7点),营盘中开始有人驱赶马车,以木桶装着不知何物来到营盘前,民夫们自觉排队开始领取食物。
与此同时,关内的官军也先后起床,民夫们也将饭食挑入了军营中,供兵卒们吃食。
“少保!”
熟悉的声音响起,王式回头看去,却见是风尘仆仆赶来的赵黔。
“你来了。”他语气平淡,目光则是很快看向了关外的陇右军营盘,忍不住说道:
“你看看叛军的营盘,某曾听闻过刘继隆在陇右大兴教化,是以孩童皆有书读,百姓皆有耕地,城民皆有工作……”
“原本以为是夸大之言,如今看来,恐怕事实如此。”
简单的民夫搭建攻城器械,王式却看出了不少门道。
“什么?”赵黔有些错愕,不明白自家少保说什么。
见他不懂,王式指点道:“你看看、陇右的民夫并不畏惧战场,且每个人见到饭食后,并未哄抢,也不需要兵卒组织,便会自行排队领取饭食。”
“这说明他们平日不缺吃食,又知礼节,纪律非凡。”
“这种民夫若是用来操训,恐怕只需要四五个月便能操练为军。”
“陇右百姓若皆是如此,朝廷想要讨灭陇右,恐怕……”
王式摇了摇头,最终没有说出最后那句话来。
对此,赵黔也难得沉默,因为他昨夜便了解到了这些日子与他在平川作战的并非刘继隆。
真正的刘继隆,早已前往了渭州,率军攻破了武山县的城池关隘,且击破了武山上万官军,使得王涉生死不知。
尽管朝廷称呼陇右军为叛军,但从兵员素质来看,陇右军似乎更像“官军”。
这般想着,赵黔回头看向关内,果然民夫乱哄哄的哄抢着早饭的粟米粥,而官兵将士则是吃着粘稠的粟米粥,还有胡饼作配。
陇右战事爆发后,关中米价陡然上涨,据闻已经涨到了斗米三百钱的程度。
能在前线吃上一碗粟米粥,已然是十分不错的早饭了。
赵黔在感叹,可距离他数百步外的陇右营盘前,陇右的民夫们则是在老老实实的排队。
每个人领取人脸大小的木碗与筷子,在伙夫和庖厨的配合下,成功得到了一碗热腾腾的羊骨汤,以及两个粟米馒头。
这并非常态,平常陇右将士与民夫在行军打仗时所食用的饭食,大多都是反复蒸煮好几遍,体积缩小好几倍的粟米,味道如同嚼蜡。
只是昨日刚刚拿下武山县,且武山县距离战场不过二十七八里,那将士们与民夫自然能吃上正常的食物,不用因为转运不便而吃食军粮。
牙帐内,刘继隆倒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而是与将士们一样,一碗羊骨汤及几个粟米馒头。
他埋头大快朵颐,很快便吃了个干净,随后起身走出了牙帐。
此时已经来到辰时四刻,太阳从山间冒出,阳光洒在人身上,十分暖和。
“节帅!”
高进达与张武早就吃好了,一直在牙帐外等待。
眼见刘继隆走出来,二人纷纷朝他作揖,刘继隆则是开口道:“唤几个有铁匠手艺的弟兄过来。”
“是!”张武连忙应下,不多时便找来了几个精通铁匠手艺,能冶铁并修复甲胄军械的兵卒来到了刘继隆面前。
刘继隆见到几人,当即便说道:“你们带人去山上砍几棵树,把树干掏空,表面浇灌铁水,树干内塞入火药包。”
“是!”几人连忙应下,并在应下后转身离去。
高进达见状,当即好奇道:“节帅,您弄这些是有什么计策吗?”
张武竖起耳朵偷听起来,刘继隆却不遮掩,直接道:
“王式既然转攻为守,想来已经布置了一堆手段来针对我们。”
“尽管伏羌河谷中的官军大多平庸,不是我陇右壮士之敌手,但他们依靠城墙,也能给予我军较大伤亡。”
“为了避免这些伤亡,还得施展些手段,把这关墙炸塌才行。”
“炸塌?”高进达错愕,连忙道:“可昨夜塘兵摸索过去时说过,王式令人垒砌石块为关墙,石块深入地下数尺,我军火器兵若要挖掘,必然十分不利。”
“恐怕不等挖出足以炸开的坑道,便会被官军以石脂焚毁盾车了。”
面对夯土包砖的城墙和石砌城墙,陇右火器兵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突破一个缺口,继而埋藏火药包。
刘继隆发明的盾车虽然很管用,但顶多也就能坚持半柱香时间罢了,超过这个时间,盾车上的牛皮就会被烧毁,盾车也会被烧穿。
正因如此,陇右军每次遭遇夯土包砖的城池,通常都会让投石机砸垮一部分墙砖,露出内里的夯土墙后,再派火器兵炸开夯土墙。
只是如今他们面对的是通体石砌的石墙,用投石机进攻,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所以刘继隆只能施展些手段了。
刘继隆将目光收回,等待着几名兵卒返回营盘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便来到了日上三竿时……
“呜呜呜——”
“守城!!”
“哔哔!”
当关外号角声作响,城关处的赵黔下意识开口起身,木哨声响彻关口。
无数神策军步卒开始涌上城头,先登四百人驻守关头,余下三千精骑及六千多步卒则是等待支援。
伴随着神策军的步卒到位,赵黔也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赤色令旗。
在他目光下,陇右的数十座攻城器械开始被民夫所推动,渐渐走入了昨日弩矢所标记的距离。
当他准备挥下令旗时,却见远处十数道黑影闪过,反应过来时,身侧三四步外便传来了炸响声。
“嘭——”
十数支粗大弩矢从陇右军的营盘射来,七八支射入石墙中,矢杆震颤,还有几支不是射穿城楼,便是射入关内,斜射入关内土地。
两名特别倒霉的兵卒被其中一支弩矢射穿,一尺长的箭簇穿透二人肉体,狠狠钉在地上。
“额……我、额……”
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两名兵卒都没来得及交代什么,便眼睛翻白,顺着矢杆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惊到了四周等待驰援的神策军步卒,而王式也只觉得额头渗出冷汗。
“全军后撤五十步!”
王式不假思索下令,所有兵卒立马后撤。
在此期间,官军与陇右军相互使用绞车弩、三弓床弩进行远程干扰。
官军的弩矢射穿了不少云车、吕公车、巢车,但并不影响使用。
陇右军的弩矢基本射在了关墙上,使得关墙上插着密密麻麻的人高弩矢。
少数几支射中了人,死伤十分有限。
“放!”
“砰砰砰——”
弩矢继续交织射向对方阵中,陇右军的民夫也有不少倒霉的被射中,半具肉体都仿佛要被撕裂了。
那场景令无数人头皮发麻,可民夫们却依旧硬着头皮推着攻城器械前进。
渐渐地,双方距离不断靠近,陇右军的民夫走入了关墙百步范围,向前五十步便是王式令人挖掘出来的护关河。
此河连接渭水,宽二丈,东西长百步。
面对它的阻拦,民夫们继续前进,而死伤也越来越大。
从十数人到数十人,再到接近百人,不少陇右的将士眼睁睁看着民夫被射杀,怒气在胸中激荡。
“节帅,为什么不把铁水浇灌在盾车的前面,哪怕不能做足防护,却也不会有这么重的死伤!”
张武忍不住开口,刘继隆却依旧沉稳:“盾车挡不住……”
话虽如此,但只有刘继隆自己清楚,民夫的死伤却也是他手段中的一环。
攻城没有不死人的,但如果真的要死人,他宁愿死的是民夫,而民夫的死亡则是将挑起将士们胸中的怒火。
有怒火,就需要发泄,而怒火积攒起来的就是士气……
“砰!!”
民夫们开始推动攻城器械靠近护城河,关上的官军也开始以弓弩射向民夫们。
民夫们经过简单的训练,七成的人举着木盾,余下三成的人将辎重车上的渡桥组装拖下地面,拉拽着冲向护城河。
渡桥冲入护城河内,两丈的护城河宽度,相比较四丈的渡桥,着实显得太过狭窄了。
渡桥稳稳搭在了对岸,无数民夫开始吹哨撤退。
“出击!”
“呜呜呜——”
随着刘继隆一声令下,陇右军中步卒结曲阵,以三层梯次列阵,朝着前方的攻城器械靠近。
沿途他们瞧见那些死状凄惨的民夫,心中忍不住升起怒气。
他们的怒气被刘继隆勾了出来,为了躲避官军的绞车弩,他们以伙为单位散开前进,路上经历了绞车弩的一轮进攻,死伤了十余名兵卒,这更发激起了他们的怒气。
“那是什么?”
门楼前,赵黔看着叛军驱赶辎重车上前,辎重车上还装有一节树干时,他脑中一团雾水。
绞车弩开始第二轮射击,再度有十余名陇右兵卒血洒战场。
只是这时,陇右军已经冲到了护城河对岸,开始推动攻城器械渡河进攻。
使用巢车的陇右精兵最为便宜,他们纷纷登上巢车顶部,以弓弩开始压制城关上的官军。
官军见状也持弓弩与之对射,绞车弩则时不时发作。
与此同时,七八辆盾车撞在了石墙一处,但仅仅撞了一处便停下,余下的云车、吕公车则是纷纷搭在了女墙上,放出云梯与吊板。
陇右军的兵卒开始登城厮杀,而赵黔也立马指挥神策军的步卒以擂石、滚木及石脂点火来御敌。
哪怕盾车并未行动,这些神策军的兵卒却也没有不管不顾,而是一桶石脂浇下去,随后火把点燃盾车。
双方在城头厮杀,而此时城关内一角的几个神策军步卒也有了动静。
“少保,叛军在掘穴!!”
远处的列校连忙开口提醒,而后方的王式闻言,急忙策马来到此处,但见列校面前是一口埋在土地里面的大缸,缸内正有几名兵卒在侧耳倾听缸壁,以此判断敌军是否采用穴攻。
面对叛军的穴攻,王式沉着下令:“将此时告诉赵兵马使,让其判断叛军掘穴方向,你再领一支人马沿着此方向多处挖坑,堆放柴堆与石脂,等待叛军挖通后点燃!”
“末将领命!”列校果断应下,随后派遣旗兵将叛军掘穴进攻的事情告诉了赵黔。
赵黔得知,当即带人沿着关墙寻找起来,一边寻找,一边击退那些登上城墙的叛军士兵。
很快,赵黔便将目标锁定在了那十余辆盾车的位置,只因为他不见兵卒走出盾车,反而是顶着大火在盾车内躲着不曾出现。
目标找到,城内列校当即率领二百余人在盾车对面的关内掘出土坑,堆放柴火,撒上石脂,随时准备点燃,以火烟进攻叛军。
只是在他们等待的同时,上百名陇右兵卒脱离了盾车,纷纷撤退。
与此同时,以辎重车运送树干的火器兵则是七八人为一组,将沉重的树干拖入了盾车之中。
“继续抛石脂,点燃火把,不要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赵黔连忙下令,随后便见无数装满石脂的陶罐砸在盾车上,火势迅猛变大。
上百名叛军好似承受不了盾车内的温度,纷纷选择逃离战场,一边逃离,一边吹响木哨。
“哔哔——”
“哔哔——”
“撤!!”
木哨声响起,原本还进攻凶猛的陇右军兵卒纷纷退出战场,向本阵撤去。
赵黔见状,当即便以为是自己率军击退了陇右军的第一次进攻。
他目光看向关内,王式也听到了鸣金声和木哨声,低头看向那几个蹲在缸内的兵卒。
兵卒仔细倾听,随后才对王式作揖道:“少保,叛军停下掘穴之举了。”
“好……”王式松了一口气,但事实证明他这口气松早了。
“轰隆——”
当扬尘忽然升起,王式及赵黔等人纷纷脑袋空白,距离盾车最近的那群神策军步卒只觉得一阵失重,随后便感受到自己摔在了地上,纷纷闷哼起来。
升腾起来的扬尘横扫四方,使得所有人忍不住眯上了眼睛,躲避着这阵狂风。
狂风过后,扬尘不断落下,整个城关处处于灰尘之中。
赵黔被震得下意识蹲下,待到那种感觉渐渐褪去,他连忙起身张望四周昏黄的环境,摸索道:“发生何事?!”
“咳咳……”
“咳咳咳!!”
四周到处都是咳嗽声和昏黄的人影,大概能看出个轮廓。
赵黔想到了陇右军的“方术”,当即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人,朝着此前叛军掘穴的地方靠近。
随着他靠近,他这才看到石墙残缺大半,被炸出了一丈多长的豁口,仅剩一尺多的墙基还在。
豁口四周散落着被掩埋或炸飞的神策军步卒,有的人灰头土脸,有的人则是挣扎求救。
“把豁口堵上,救人!!”
赵黔下意识开口,他四周的神策军步卒直到此时才发现了己方城墙被炸出豁口的事情。
无数神策军步卒走下城墙,试图将豁口重新堆满石块,但他们走下城墙后,这才发现豁口外的昏黄环境中,渐渐出现了一道道轮廓……
“杀——”
沉闷的脚步声与喊杀声正在靠近,不等他们堵上豁口,七八名陇右叛军便举盾撞开了他们,而后续则是更多的陇右叛军冲入了豁口内。
“结阵!!”
豁口处的神策军反应了过来,立即结阵,试图将冲入关内的陇右叛军击退,但结果却是他们被鱼贯而入的陇右兵卒击退撞倒。
“跟着我把绞车弩推下去,堵上豁口!”
眼见局面失控,赵黔反应最快,他带着几名兵卒试图推动绞车弩,先后将几台绞车弩推入豁口内。
从天而降的绞车弩当场砸死了好几名陇右兵卒,但后续的兵卒见状,立马用长枪或绳索,试图将一台台绞车弩拽出豁口。
“弓弩招呼!”
一时间,双方反应皆不慢,先后以弓弩开始对射对方。
官军居高临下,但弓弩稀少,陇右军仰视高处,却因为人数众多,弓弩不断而压制着对方。
几个呼吸的时间,扬尘渐渐消散,展现在双方面前的,是数千援而来的神策军步卒,以及冲入豁口内的一百多陇右步卒。
双方都愣住,神策军步卒愣住在于他们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脑子几乎是一团浆糊。
陇右军愣住,则是因为他们后路被断,前面却是己方数十倍敌军的局面。
即便已经结阵,但是以一百对数千的局势,饶是勇猛的陇右将士也不由心生畏惧。
这种时候,作为战锋队主将的张武反应最快,他当即举起手中军槊,狠狠劈向面前发愣的神策军步卒身上。
“直娘贼、先登之功已在手,随某杀!!”
两军的寂静被张武的咆哮声打断,双方纷纷反应了过来,所有人表情渐渐扭曲。
在张武的率先发作下,所有人表情扭曲如阿鼻地狱中的恶鬼,狰狞得朝敌人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