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建武三年
第506章:建武三年 (第2/2页)想来后面再兴起的风雨,
也不会跟他有关系了。
“回到老家的话,打算做点什么呢?”
何博摇着船只,在汉水岸边接到了这位绿林好汉,并以旧友的身份,要送他回新市。
王凤坐在船头,看着那被划开的水波,被小巧轻飘的船只甩在身后,离自己越来越远。
听到何博的提问,他只回答道,“现在还没有想清楚。”
“这几年过的跟做梦一样,我心里对很多东西,实在是提不起什么精力了。”
他以新市贫民的身份,在新莽的乱世中骤然而起,成为一方势力的将军,纵横了许多地方,
然后又在权势的争夺中,乍然而落,浑身上下只留存了旧时的衣服,还有回家的路费。
如此,
又有谁能平静呢?
在路上奔走时,王凤看着周边的人和物,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难免生出几分梦幻之感来。
“只觉得人生像眼前的河水一样,流来流去,变化莫测。”
遇到阻碍时,
河水会激起几朵浪花;
跨过阻碍后,
河水又要恢复平和。
但它总在奔流,当一条包容了无数泥沙污浊,却仍然行向大海的快乐河流。
可惜,
生而为人,
王凤没办法像河水一样,从容的接受一切。
他有时想起绿林山里的快乐,有时又想起手握大权时的豪迈,午夜梦回时,还要梦见自己杀死过的一些敌人和朋友。
千般滋味萦绕心头,如果淌出来的话,应该是可以毒死不少鱼的。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回了家好好休息吧。”
在船尾摇着船桨的何博笑着对他说,“等从梦里醒来后,就去田里种种地,去山里打打猎,做点脚踏实地的事,就能恢复过往的心境了。”
“怕是难啊!”
王凤回道,“河流朝着自然造化而成的方向奔走,没有回头的一天。”
“人又怎么可能略过剧烈的经历,全然的回到过去呢?”
何博仍旧在笑,“你这话听起来有些文采。”
“想来在长安时,看了不少典籍吧?”
王凤点了点头,“闲得无聊,看了下庄子的文章,也读过太平道和佛教的经书。”
长安是天下的中心,
有许多东西可以在那里找到。
而绿林军占据长安后,关于权势的争夺也迎来了新的高峰。
王凤夹在中间,被卷的晕头转向,手足无措,便找借口自闭在家,读一些以前未曾读过,也不想细看的先贤文章。
在那成堆的典籍中,王凤最喜爱的便是《庄子》。
之后,
被王莽严令禁止的太平道经书也在混乱中,被人传入长安,得以呈现在王凤面前。
想着都是教派,不能厚此薄彼,王凤又去看了几本佛经。
“这样啊!”
何博打量了他一眼,“那你怕是能去做和尚或者道士了。”
王凤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动容,“也许吧。”
“但这也是说不定的。”
经历了大起大落,
王凤可不敢给自己的未来打包票。
他低头看着河水,不再说话,神情恢复了先前的木愣。
不知道回想起什么,王凤又发呆去了。
何博没有打扰他,仍旧划动着船桨,拨开一层又一层的水浪。
他们朝着南方的新市而去。
而在北方,
孙恩也正组织起人手,朝着更北方的辽东进发。
“你的身体不好,受不了冷气,往那里去干什么?”
有人不解的询问孙恩,神色间满是关切。
在刘秀逐渐占有洛阳、长安,稳固自己的位置后,黄巾军中不满孙恩的人,也慢慢向其靠拢。
这其实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毕竟去抚存菁,
在内部的反动之人应润尽润后,黄巾军中认可孙恩理念,并愿意为之奋斗的比重便跟着提升起来。
“但这样的变化……的确有些超出我的预料。”
“这是正常的。”
前来看望孙恩,顺便为他诊治一下身体的医生何博就说,“你对人总是怀有善念,只要有人投奔你就收留,只要仓库有粮食就想要散出去……久而久之,鱼目混珠者岂能不多?”
“这不是有你兜底吗?”
对于上帝的指责,孙恩只是笑笑。
何博见他这样,一边气呼呼的研磨着药材,一边念叨起了某个老鬼。
“你这样搞,难怪以前西门豹天天盯着我,生怕我胡乱干预人间的事务。”
只是让人“死有所依、死有所判”,就能让孙恩这有能力争夺天下的大贤良师,生出这般放纵的想法,
那直接插手呢?
知晓上帝仁慈的那些家伙,不得理直气壮的当起巨婴,事事都要哭着找上帝帮忙?
一想到那样的可能,
惫懒的上帝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生怕自己被人道德绑架去当老妈子。
孙恩自然是知道上帝与其宰辅之间故事的。
对此,
他还是笑道,“总要做个好榜样。”
“我这个前辈把架子架得高一点,后来人即便想要降低标准,也得好生琢磨一番,不是吗?”
他希望人世能越变越好,
如此,便不能让后人陷入“互相比烂”的境地。
哪怕怠惰是人之本性,
哪怕贪婪是人之本性,
可只要起点高了,想退下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何博只是看了看他,想说些“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的话,但最终没有开口。
“再多活几年吧。”
“想把种子迁移到辽东那边,让其生根发芽,还需要不少功夫呢!”
替孙恩熬好满是苦涩的药,
何博事了拂衣,飘然而去。
孙恩捧着汤药,大口喝着,抚摸着温暖起来的胸膛,心想:
他自然不会违背上帝给自己下达的任务。
还有人愿意追随他,
他又怎么忍心在这具老朽的身体停止呼吸后,放手让其遭受豪强们的摧残呢?
早在很久以前,
知晓自己注定不能像师长那样长寿的孙恩,就考虑起了后事。
刘秀那样年轻,那样有能力,又那样好运气,迟早可以复兴汉室。
比之大了近三十岁的孙恩,怎么熬的过他呢?
孙恩到底不是汉太祖那样天生的帝王,能够根据自身所处的势态,更改自己的态度和原则,做出各种新的决策。
他只是一个生长在川蜀村庄里,侥幸死里逃生的普通人罢了。
他的性格倔犟,像牛抵角一样,红了眼也不愿意退缩。
这样的孙恩,
是做不好一个统治者的。
但孙恩并不怕死。
他会让自己与人争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种子,
那些承载了他期待的种子,
仍旧需要一片土地,供其繁衍壮大,去迎接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