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若望院长与哈瑞迪(两更合一)
第三百三十章 若望院长与哈瑞迪(两更合一) (第2/2页)“他做了什么?”
“问题就是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完成了修道院院长交付给他的任务罢了。
他是生活在佩鲁贾附近,是一个葡萄酒商人的儿子,当他的父亲将他送到修道院去祈求天主的恩惠时,他意外的得到了赐福。
但他对于治疗和祈祷都不怎么擅长,他擅长的是提纯。对,就是你曾经做过的那些,只不过他无需那些撒拉逊人的瓶瓶罐罐,只需将手放在器皿旁边,而后全心全意的祈祷,就能让水变得更纯净,葡萄酒变得更烈,牛奶变得更香醇。
他所在的地方只有一座小修道院,修道院院长借着这个由头,招揽了不少虔诚的信徒和好奇的看客,经过他提纯的东西作为圣物售卖,修道院赚了不少钱。
但问题是,有位伯爵也听闻了这件事情,于是他亲自来到了那座修道院,要求那个修士当着他的面为他提纯葡萄酒,在发现这位修士并未说谎时,他兴致盎然的喝了一杯又一杯,并且不断的要求更纯一些,而后,毫无预兆地,他倒了下去,死了。
他的亲眷和继承者就气势汹汹的上门来要带走那个凶手,他们宣称是这个修士将葡萄酒变成了毒药,才将他们的主人和父亲毒死了。
修道院院长当然不敢承担起这样重大的责任,就立即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在了那个修士身上。
若望院长瞥了一眼手中的葡萄汁。
“他可以将已经提纯过的东西,再进一步提纯吗?”
“可以。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但我听说他曾经从麦酒中提出了一种几乎凝固起来的液体,这种液体闻起来火辣无比,并且很容易让人醉倒。就像是你的酒精——是这个名字吧。”
“是这个名字。”
“你曾经送了我一些酒精,而我在得到这位修士之后,也让他进行了一些对于麦酒和葡萄酒的提纯,最后他所能做到的纯度大略与你的酒精相仿。”
“那么说,那位伯爵的死,还真有可能不是人为的。”
有些人并不怎么喜欢酒精度过高的酒,但有些人却很喜欢,而这个伯爵并不知道烈酒的危险,只是一味放纵自己的欲望——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很少会受到限制。
但那个修士若是真能将普通的葡萄酒提纯到高度酒精的地步,伯爵还真有可能因为酒精中毒而死,只是想要和愤怒的亲属解释这件事情只怕很难,何况罪人已经被推了出来,没人想要节外生枝。
若望院长用视线示意,塞萨尔又连忙给他倒了一大杯葡萄汁:“怎么样?这个人你想要吗?”
“给我吧。”事实上,塞萨尔也一直在教士与修士中寻觅有这样能力的人,只是即便他的老师是亚拉萨路的宗主教希拉克略,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下,想要找到这样的人依然很难。
但杰拉德家族就不同了,他们在亚平宁经营良久,而罗马从来就是全世界的修士与教士聚集的地方,什么样的人找不到?
至于那三位工匠——若望院长得意洋洋的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只小匣子,打开给塞萨尔看。
塞萨尔把它打开,见到的是固定在黑丝绒上的三根“金线”,他小心翼翼的它们拿起来,对着光源看,果然那是空心的。
若望院长瞧了瞧四周,伸出手去,从塞萨尔的头上蹭的拔下了一根头发,然后将那根头发塞进针管里,又从另一端抽了出来,整个过程非常流畅,没有一丝阻碍。
“人们都说你养着一个以撒人的工匠,叫做哈瑞迪什么的,我不太记得。但经过了伯利恒这件事情,你应该对他们更多防备才对。
现在这个工匠在那里死了吗?又或是被你放逐了吗?我劝你还是尽快的把他杀死,或者囚禁起来,以免多生事端。”
“你说的是哈瑞迪。”塞萨尔沉默了一会,在控告他的三百多名证人中,以撒人就占了一半,他们甚至裹挟了哈瑞迪,甚至向那些教士告密说,哈瑞迪曾经为他效力,打造了一些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工具,他是最有可能将塞萨尔牢牢钉在魔鬼这根耻辱柱上的人。
幸好那时候哈瑞迪已经被打发去干活,无论是工具还是半成品,他都没有留在身边,而是藏在了他原先的那座作坊里。
所以当那些人逼问的时候,他一直坚持说,塞萨尔只要求他打造了一些放血针,当然,非常的精致贵重,但那可是给国王用的,用料和做工上奢侈一些,无可厚非。
当然那些人是不会信他的,他们坚决的认为塞萨尔叫一个以撒人做的东西,必然是一桩无可辩驳的罪证。他们先是诱惑哈瑞迪,如果他愿意出卖塞萨尔,他不但能够得到自由,还能够得到一大笔钱,他们甚至可以将他送到法兰克或者是亚平宁。
但哈瑞迪坚决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匠,做的也只是一些放血针。
于是这些人便对哈瑞迪用了刑,教士们的刑具从来就是极具新意并且残酷的,莱拉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遍体鳞伤,发起了高热,不仅如此,他的十根手指头都被小锤子砸得筋断骨烂。
虽然他也是得到赐福的人,恢复能力要比一般人强,但教士们看过了他的伤势后,也一致认为,即便他的伤势能够痊愈,他也不太有可能继续做工匠这个活儿了,就算能做,作品也不会太精细。
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要找一个合适的工匠,也不是那么难,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望院长随意的说道,“这三个人都是我们家族豢养的工匠。”
他的意思是说,他们可能世代都在为杰拉德家族服务,他们的家人,祖父母、父母、兄弟姐妹,或许依然留在杰拉德家族控制的范围以内。
“杰拉德家族在亚平宁的名声并不坏。”若望院长补充说:“多得是有人来求庇护。”
“我相信。”塞萨尔说,如果不是原本就抱着一颗慷慨而又仁慈的心,善堂骑士团的原身——那座医院就根本不可能被建立起来。
“第二件事情,”若望院长举起一根胖胖的手指,“那就是我给你带来了一些人。我听说你在走过胡拉谷地的时候,遇到了一群野人。”
“是的,”万幸塞萨尔那时候没有将他们直接带回伯利恒,而是把他们留在了大马士革,让他们避开了一场劫难,只是也不知道现在他们的情况如何了?
“那个野人的姓氏是不是宾根?”若望院长说道,“别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原来投靠的一个朋友就是杰拉德家族的人,但那家伙有些胆小,并不敢承担这样沉重的责任。
他没有收留他们多久,但也资助了他们,让他们逃往其他地方,只是宾根这个家族,并不止只有他们一支,还有一些人分散到了其他地方。
有些人躲起来了,有些人则被主教和贵族们囚禁起来了。您知道的,宾根家族之之所以出名,正是因为他们家族中出了一个伟大的女性——圣希尔德加德。
虽然教会现在对她的态度十分暧昧,甚至反感,但依然会有人相信她,并且希望能够在宾根的女性中再次发现一位如她这样的圣人。
那些已经被留在城堡和修道院里的宾根我无法触及,但能带出来的我都已经把他们带来了,他们很快会被送到塞浦路斯,其中确实有不少人依然在研究医学,只是我暂时并未发现如圣希尔德加德这样有天主赐福,圣人眷顾的女性,男性倒是有几个相当杰出的人。我想你是会欢迎他们的,是吗?”
塞萨尔点头,事实上在听说了胡拉谷地那个野人的诉说后,他也动过去寻找其他宾根的想法——若真如前者所说,宾根曾经是个医学世家的话。
但作为一个远在亚拉萨路的十字军骑士,他所有的人脉与钱财当然无法与在亚平宁根深叶茂的杰拉德家族相比,他诚恳的向若望院长表示了谢意。
“还有第三件事情,应该说是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若望院长说,“你知道近来,在威尼托发生了一些可怕的饥荒,而威尼托距离伦巴底又很近,在发生了饥荒后,开始有大量的流民冲击我们的城市和村庄,”他停顿了一下:“但我想你或许会需要一些人口,我们可以带你招募他们,而后把他们运到塞浦路斯来。”
塞萨尔不知道若望院长所说的饥荒是不是真的——在历史上通常得到记载的只有那些导致成千上万的人死去的大饥荒。
但小型的饥荒对于此时的人们来说,简直就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下雨了,不下雨,蝗虫来了,鸟儿来了,都有可能造成庄稼欠收。
通常来说,骑士和领主都不会因此减免税收,农民们就算将粮食藏起来,也会让嗅觉的敏锐的狗儿找到而后被抢走。
他们如果不想死,就只有逃亡。
但也有可能,只是杰拉德家族为了挽回与他的情分而愿意让出这些人口。
“有多少人?”
“三千人,三分之二都是年轻力壮的好小伙,只要能够饱饱的吃上几顿,他们立即就能恢复以往的活力。还有一些是女人和半大的孩子。”
塞萨尔没有去问老人和更小的孩子去了哪里?
在欧洲,饥荒依然会引来吃人的魔鬼——至于那些吃人的魔鬼是否长着邻居和同伴的脸,那就无需多问了。
往好的一方面想,那些家人如果这是杰拉德家族的补偿,那么那些人的家人应该还好好的活着。
三千人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负担。
如果其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年轻男性,考虑到不久之后就会发生的第三次东征,塞萨尔没有拒绝的理由。
说完了这三件事情,若望院长也终于喝够了葡萄汁,他拍了拍肚子,站起身来,并拒绝了塞萨尔的扶持。
“我还没到这个年纪。”而后他看向正传来欢笑声的那个地方,询问地看向塞萨尔,“我可以再去陪陪我们的小胜利王吗?”
“洛伦兹吗?您还真是喜欢这孩子。”
“这样的孩子有谁能够不爱呢?”若望院长忍了忍,没说出心中的话,他第一眼看到与他的父亲一样有着一双翡翠眼睛的洛伦兹时——虽然洛伦兹是个女孩,还是个正在蹒跚学步的婴孩——但他马上便想到,如果埃德萨伯国没有沦陷,塞萨尔也一样在他的祖父和父亲的城堡中长大的话,他大概也就是现在的洛伦兹这个样子,而不是如他见到时那样内敛、谦卑、沉稳,完全不像个孩子,倒像是个饱受苦难的成人。
别以为贵族推崇谦卑,谦卑就是一个人人都有的好品质了,正是因为他们没有,才会需要如此看重——大部分贵族的本性都是相当傲慢而又张扬的,如大卫、鲍德温这样的都算是凤毛麟角。
塞萨尔原来想要陪若望院长一起去见洛伦兹,但中途又被人叫住了,一个骑士向他来禀报,说那个以撒人工匠想要见他。
塞萨尔很难描述哈瑞迪这样的人,他似乎随时都想要毁灭自己,也想要毁灭他人,他仿佛厌恶着周围一切,无论是他的族人,他的才能,他的姓氏,乃至他的信仰;在有妻子和女儿的时候,他还能找到让自己平静的锚点,但等到他的老师、妻儿都死去之后,他的生命中似乎只剩下了茫然。
可你要说,他就此舍弃一切了,也没有,他还在挣扎——但如果你敢伸手去拉,他只会把你一起拉进那个深不见底的泥沼。
塞萨尔已经试过了一次,并不打算再试一次,看在他没有成为那三百个证人中的一个的份上,在莱拉把他带到塞萨尔面前之后,虽然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无用的废人,塞萨尔还是为他在塞浦路斯上找了一个小工坊栖身,让他得以度过之后的年月。
教士们的手段,从来就是最严酷的。
短短一晚上,哈瑞迪就像是老了十岁,他的头发全都白了,留着的胡须也是灰黄交杂,整个人更是憔悴不堪。
他走到塞萨尔面前,第一次无比虔诚的跪拜了下去。
“你不必这样做。”塞萨尔说,“事实上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见到你。”
“我知道,殿下,但有件东西我必须亲手交给你。”
“什么东西?”
哈瑞迪从衣服里取出了一张卷得紧紧的羊皮纸,打开后可以看得出是一张大地图,但很明显是新誊写的,塞萨尔甚至能够嗅到墨水的气味。
“这是我记在脑子里的东西。事实上,每一个离开秘地的以撒人都只能够在脑子里把它记住,而不能将原件或是临摹的地图带出密地。”
“秘地?”
“是啊,我们以撒人的秘地,而且就在埃德萨,殿下,虽然埃德萨经过了这样多的主人,我们最为宝贵和重要的神殿却始终没有人发现过。无论是波斯人、拜占庭人或者撒拉逊人,您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因为那是一处真正的圣地,甚至超过了亚拉萨路。对于我们以撒人来说,那才是我们真正的根基与庇护所所在,它在地下,殿下,深达数百尺,甚至可以触碰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