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商
第260章 :商 (第2/2页)“我明白了,若于并州大局有益,若……张候确实认为我张宁本人有此价值,而非仅是一个名号。”
她微微停顿:“我愿应下。”
没有羞涩,没有扭捏,只有一种经过权衡后的坦然与决断。
乱世儿女,尤其是她这般经历,早已习惯了在现实的磐石间寻找生存和目标的缝隙。
张显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喜悦,也无激动,仿佛只是敲定了一项重要人事任命。
“好,具体事宜,会后我会让文若和婉儿一同操办,不会委屈你。”
正事谈毕,两人间的气氛似乎微妙地缓和了一些,却又因这突如其来的婚约而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尴尬与生涩。
张显似乎想打破这气氛,目光扫过四周,忽然道:“说起来,你从黑山带回的那几个好苗子,特别是那个叫褚燕的少年,身手胆识都不错,我让人塞进锐士营了。”
张宁闻言,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眉头微挑:“褚燕?那小子野性难驯,能适应锐士营的规矩?”
“规矩就是用来打磨野性的。”张显语气平淡。
“最多一两个月,即使是块顽铁,也能打造成钢,我不指望他们立刻变成令行禁止的模范士卒,但至少要把那股子散漫江湖气磨掉,把军阵厮杀的根基打牢。
我要的不是几百个听话的精兵,而是要从中淬炼出几个能独领一军,冲锋陷阵的悍将胚子。”
他没有再多说锐士营的情况,但张宁能想象那其中的高压与锤炼,当初安北军的新训她还历历在目。
祭奠已毕,婚事也已说定,两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默默离开了这片宁静的山坳。
只剩下那座孤坟,静静地沐浴在山光林影之中,仿佛无声地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下了山,便重返人间烟火。
晋阳城的繁华,与山间的清寂恍若两个世界。
春播未过,城内的商业活动格外的热闹。
张显治下,并不效仿某些腐儒“重农抑商”的主张,反而认为畅通的商贸是活跃经济,调配物资,丰盈府库的重要命脉。
当然,这种“重视”与放任自流不同,相反,商业的律法与税收是整个并州最为严苛的。
不犯便万事皆安,一旦有犯,那等待商贾们的就是司法曹的铡刀。
西市一角,炊烟袅袅,香气扑鼻。
“老许饼铺”的招牌下,围满了等着买朝食的市民和务工者。
店主许老汉手脚麻利地从炉膛里掏出一个个烤得金黄酥脆的胡饼,声音洪亮地吆喝着:“新出炉的胡饼!三文一个!一元五个!童叟无欺嘞!”
一个穿着工坊短打的汉子挤过来,递过一张标有一元的粮票:“老许头,拿五个快点的!赶着去上工!”
“好嘞!”许老汉接过钱,利落地包好五个饼递过去,顺手从摊子下摸出个小木牌,用炭笔在上面划了一道。
“五小子,这月都在俺这买够三十个饼了,送你一个肉馅的!”
这是张显制定的“诚信经营”和“簿记纳税”的一个缩影。
每个商户都有类似的记录,每半月,市掾吏都会来核查营业额,按十税一的比例征收商税,这个税率在此时绝对算高,其他地方的商税超过百分之六便算重税,而在并州,商税之重已经达到了十分之一。
但并州商业活动利润也相对丰厚,且治安极好,少有盘剥。
许老汉对此并无太多怨言,用他的话来讲就是。
“交税是应当应分!前将军修路架桥,派兵巡街,咱这生意做得安稳,不怕地痞流氓,也不怕官差勒索,交点税,心里踏实!比起以前在老家,孝敬里正胥吏的钱都不止这个数,还受气!”
饼扑隔壁是一家不大的杂货铺,老板娘孙三娘正笑着送走一位买了针线布料的老主顾。
她店里的货品琳琅满目,从并州工坊产的廉价但结实的铁针,剪刀,棉布,到来自南方的竹器,皮货。
她柜台显眼处贴着一张盖着官印的纸,写着“货真价实,足斤足两”,旁边还挂着一把标准的市秤。
正招呼着店里的生意,打包着客人要的商品,孙三娘对熟客感慨着。
“以前卖东西,虽然也怕短了寸两客人找回来闹事,但也没太在乎。”
“但现在不行喽,司法曹的吏爷隔三差五就会乔装来查,发现一次缺斤短两,罚钱罚得肉疼,三次就直接收摊滚蛋!这谁还敢短缺啊?现在大家都规矩做生意了,客人反而更放心了,麻烦事也少了不少!”
那位熟客接过孙三娘递给他的包裹笑道:“你猜我为何听你说多重就多重?哈哈哈,难不成是我信你吗?”
“我信得是市吏,还有司法曹!”
说完,那人便拿起包裹走出了杂货铺,惹得孙三娘在后一阵笑骂。
更远处,一家新开的“晋阳车行”门口更是热闹。
几辆造型统一,比传统马车更大更结实的四轮马车正准备出发,车身上刷着统一的编号和“晋阳-离石”字样。
这是官府鼓励成立的民间运输行,承接货运和客运,需缴纳一笔不菲的特许经营税和营业税,但同时也受官府保护,并享受官道优先使用权。
车把式大声吆喝着目的地和发车时间,伙计忙着帮客人安置行李,收取费用。
南来北往的客商,探亲的百姓,甚至还有几个背着书篓像是游学士子模样的人,都在此汇聚,一派繁忙景象。
张显和张宁弃了马车,骑着马,缓缓穿过熙攘的市集。
看着这生机勃勃,秩序井然的商业景象,张宁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这是在太平道教义中被视为“奸猾”“剥削”的行当,但在张显的管理下,却显得如此……有活力且必要。
它提供了就业,流通了物资,方便了百姓,也源源不断地为并州输送着养料。
“觉得很奇怪?”
张显侧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开口:“商业如同水流,堵不如疏,定好规矩,画好河道,它就能灌溉良田,滋养万物。
若放任自流,则洪水滔天,若强行堵塞,则死水一潭,土地干涸,其实关键所在不在于商业本身,而在于规范与信任,商业说白了,就是相互信任交换物资的结果。”
张宁若有所思。
她越来越发现,治理一方,远比单纯的破坏和呐喊要复杂得多,也需要更多的智慧和力量。
而身边这个男人,似乎永远知道该在哪里树立规矩,又该在哪里放开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