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一声门铃
第十章：第一声门铃 (第1/2页)门铃那一声清越而深远的“叮铃”声，像一颗投入亘古静湖的石子，余音并非消散，而是化作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向巷子的四面八方，也向时间的上下游，缓缓荡漾开去。
巷子里那股混杂着铁锈、腐朽与潮湿的陈旧气息，仿佛被这声铃响净化了。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凝滞、稀薄，带着一种真空般的纯粹。安启生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狂乱的擂鼓声，以及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嘶哑的喘息。
他抱着女儿，像一尊僵硬的石像，死死地盯着眼前那扇纹丝不动的、由深色木头制成的门。
门后，没有传来任何脚步声。
没有一丝灯光从门缝里透出。
仿佛他刚才敲响的，并非一扇通往店铺的门，而是一面隔绝生与死的界碑。
那声铃响带来的震撼，对安然来说却截然不同。
它穿透了她衰败的肉体，绕过了她混沌的意识，直接在她即将熄灭的灵魂核心处响起。那是一种共鸣，一种召唤。濒死的冰冷感在这一刻被驱散了，取而代প্রি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浸泡在温水中的宁静。她那即将被死神扯断的、与这个世界连接的最后一丝因果线，竟被这声铃响奇迹般地重新接续、加固。
一线微弱的力量，从她灵魂的最深处涌出，让她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她能清晰地看到父亲因为用力而虬结的手臂青筋，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甚至能分辨出他汗水里那股属于父亲的、独一无二的咸涩味道。
这是回光返照吗？
不，她知道不是。
这是一种……“许可”。
她被许可，在生命的终点站，再多停留片刻。
就在安启生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准备再次伸手去敲响门铃时——
“吱呀——”
那扇看起来重逾千斤的木门，没有发出任何老旧木材应有的摩擦声。它以一种绝对平滑、毫无阻滞的姿态，无声无息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那不是被人推开的。
它像是活了过来，主动为门外的访客，让开了道路。
从那道缝隙里，没有泄出灯光，只有一片比巷子里的夜色更加纯粹、更加深邃的黑暗。那黑暗如同有实质的墨汁，粘稠，而冰冷，似乎能吞噬一切靠近它的光线与声音。
安启生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理智在他脑海里发出最后的、凄厉的尖叫，命令他立刻转身逃跑。这里不是什么能治病的古董店，这里是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巢穴，是通往深渊的入口！
可是，怀中女儿那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均匀的呼吸声，却像一根无形的定海神针，将他所有的恐惧与退意，都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安然……她的呼吸，平稳了。
仅仅是这扇门打开，她的呼吸就平稳了！
这个发现，像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理智与犹豫。
“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他对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声音嘶哑地哀求着，然后抱着安然，几乎是踉跄着，一脚踏入了那道门缝。
踏入的瞬间，世界颠覆了。
门外的潮湿、腐朽、冰冷，被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所取代。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味道。它既像是万年古墓中尘封的石棺气味，又像是宇宙深空中星辰燃尽后的冰冷尘埃味，更深处，还带着一丝类似于图书馆里旧书页的、属于时间和知识的干燥芬芳。
最诡异的是，这里没有灰尘。
安启生踏入店铺，脚下的地板光洁如新，他甚至能从那深色的木质纹理中，看到自己苍白而扭曲的倒影。周围的空气里，没有一丝悬浮的微粒。这里干净得，像是一个刚刚被创造出来、还未被时间侵蚀过的世界。
“啪嗒。”
他身后的门，自动地、轻柔地合上了。
最后一点属于临城巷弄的惨白月光，被彻底隔绝在外。
店铺内，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但仅仅一秒之后，一种柔和的、无法分辨来源的光芒，便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将整个空间照亮。
那光芒，不属于任何一种安启生所知的灯光。它既不像白炽灯那样温暖，也不像荧光灯那样惨白。它是一种近似于黎明前、太阳尚未升起时，天空那种幽蓝混杂着灰白的、宁静而寂寥的“天光”。
在这片诡异的“天光”下，安启生终于看清了店铺内的景象，然后，他彻底呆住了。
这里，比他从外面看到的，要大上百倍。
高不见顶的货架，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金属制成，如同沉默的巨人，从地面一直延伸到被黑暗笼罩、看不见尽头的穹顶。货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种各样、无法理解的物品。
有一些，是装着各色流光溢彩液体的水晶瓶。
有一些，是封存着跳动光点的、造型古朴的青铜匣子。
有一些，是悬浮在半空中、缓缓转动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几何体。
更多的，是一些他完全无法理解其形态和功用的、仿佛来自噩梦造物。
这里不是古董店。
这里是……某个神明的仓库，或是某个魔鬼的陈列室。
安启生抱着女儿，呆立在这片充满了未知与诡异的空间里，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门铃，是为那些路已走到尽头的生灵而响。”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店铺的深处传来。
那声音，平淡，冷静，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它不像人类的声音，带着呼吸的起伏和声带的震动。它更像是一段被设定好的程序，由某种精密的仪器，以最标准、最清晰的方式，播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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