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一声门铃
第十章:第一声门铃 (第2/2页)安启生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店铺中央,一张同样由黑木制成的、宽大的柜台后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简单的、没有任何纹饰的黑色长衫的年轻人。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清秀,但那份清秀却被一种极致的、非人的平静所笼罩,显得有些诡异。
他的皮肤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头发是纯粹的黑色,整齐地束在脑后。但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漆黑,深邃,没有任何光泽。那里面没有好奇,没有怜悯,没有欢迎,也没有厌恶。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两口幽深的、通往虚无的古井。
当他的目光落在安启生身上时,安启生感觉自己不是被一个“人”在注视,而是被一台精密的、正在扫描分析他的超级计算机的探头,从里到外,从肉体到灵魂,彻底地扫视了一遍。
“我……我听人说……这里……这里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安启生抱着女儿,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变得结结巴巴,“我的女儿……她快不行了!医生说她活不过今晚!求求您,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的命,我的钱,我的房子!全部……全部都可以给您!”
他将自己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男人所能付出的全部筹码,毫无保留地、歇斯底里地摊开在了对方面前。
然而,柜台后的那个年轻人,沈烬,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安启生那番撕心裂肺的哀求,不过是一段毫无意义的、由声波组成的背景噪音。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越过了安启生,精准地锁定在他怀中的那个女孩——安然的身上。
在沈烬的视野里,安然并非一个“人”。
她是一个正在急速走向崩塌的、由无数“命格量子”构成的复杂系统。他能“看”到,她体内那代表着生命秩序的“负熵”正在被疯狂地吞噬,代表着混乱与死亡的“熵增”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逆的临界点。她生命的总通量,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滑向绝对的“寂灭”。
这是一个完美的、高价值的、濒临“坏账”的标的物。
“她,才是我的客人。”
沈烬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精准地打断了安启生语无伦次的哀求。
安启生愣住了。
“什么?”
“店铺的规则,只与交易者本人缔结契约。”沈烬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从安然身上移开分毫,“你的命,你的财产,你的所有物,其‘价值’的总和,不足以支付逆转一次‘系统性熵增’的代价。”
安启生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对方的话语,他有很多词听不懂,比如什么“价值”,什么“熵增”。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自己的一切,都……不够。
这个认知,比医生宣布女儿死刑时,带来的绝望感,更加彻底,更加冰冷。
“那……那怎么办……”安启生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绝对的无力面前,终于崩溃了,“她……她已经快没有意识了……她怎么……怎么跟您交易……”
沈烬没有回答他。
他缓缓地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的幅度,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他走到安启生面前,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近距离地凝视着安然苍白如纸的脸。
安然此刻,正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
她能感觉到一个冰冷的、巨大的存在,正在靠近。那存在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就像……就像月亮,在静静地凝视着地面上一只濒死的蝴蝶。
她努力地睁开眼,便看到了那张近在咫尺的、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脸。
她看到了那双如同黑洞般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的深处,她没有看到自己的倒影。她看到的,是一串串飞速闪过的、她无法理解的、由光芒组成的复杂数据流。
沈烬伸出手。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尖圆润,却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冰冷质感。
他没有去探安然的鼻息,也没有去摸她的脉搏。
他的食指,只是轻轻地、悬停在了安然的眉心上方,一寸之处。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整个店铺那柔和的“天光”似乎都黯淡了一下。无数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信息流,以沈烬的手指为媒介,疯狂地涌入他对安然的感知之中。
【姓名:安然】
【生命熵值:98.6%(临界值100%)】
【核心命格量子状态:固态化,濒临衰变】
【可典当个人资产评估:记忆、情感、未来可能性……总价值估算中……】
【估算结果:总价值不足以支付‘逆转熵增’所需基础通量的1%】
【结论:常规交易无法成立】
数据流在他的意识中一闪而过。
沈烬睁开眼,放下了手。
他看着安然,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漠的表情,平静地开口,声音如同法官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判决书:
“欢迎光临冥夜灯铺。”
“在这里,一切皆可交易,只要你……付得起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