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第2/2页)沐浴更衣后,她在夜深人静时取出了大宗师帖。失去了血墨的加持,它已经变成一份普通的字帖,上面的字迹也因为时间流逝而显得黯淡,并没有之前那般清晰流光。
李琰翻阅着它。这是一份悼念自己恩师的书帖,写到最后一句“此身已葬域外冢,犹向黄泉借剑光”时,朱砂淋漓,笔锋来回拖拽,可见内心痛苦悲愤。
字迹初见婉约娟秀,后半截逐渐转为凌厉狠峻。
李琰想起那个神秘的老婆婆所说:这是越太后为有相似遭遇的女子所留下的,是自己身上来自幽冥黄泉的气息吸引了它。
无数次被踏进泥沼中,也不肯屈服于命运的女子……
李琰心中恻然,也不知是为这几百年前的越太后,还是为了两世为人的自己。
人真的能够战胜命运吗?她不知道,也不敢肯定,但手中这一份大宗师帖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给了她一份希望。
她又想起在幽灯集上遇到的魏王刘子昭,心中的伤怀感慨顿时化为怒气和杀意:竟然没能杀了此人!
这股延绵不绝的恨意,让她手中用力,指尖顿时洞穿了金丝楠木桌面,李琰看着这骇人的力量,心中又是怨恨又是快意,她仿佛把桌面都当成了刘子昭的心口,发泄般的戳下,桌面被戳了无数个洞。
那股诡异的血墨在血液中流淌,仿佛也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她的性情,李琰发现自己变得暴虐和嗜杀,但她不觉得这是坏事,也不想改变。
前世她温雅柔婉,那三个男人、那恶毒的命运就因此放过她了吗?不过是弱者为鱼肉,强者为刀俎而已。况且自己在梦见前世的未来以后,本心已经不愿做回过去的她,这股暴虐和嗜杀,到底是大宗师帖带来的,还是由她内心深处自然诞生的,其实也说不清楚。
李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动,桌面已是体无完肤,下一刻,她忽然觉得再也戳不下去,自己身上的这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琰顿时一惊,正要再行摸索,忽然觉得浑身酸痛不已,似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就跟那日杀尽所有人以后的情况一样。
大宗师帖的力量,难道不是无穷无尽的吗?
李琰陷入了疑惑和惊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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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从幽灯集回来后亦是心事重重,但他既精于佛学,又略通儒家养气的功夫,面上是丝毫不显,唯有跟他心意相通的妻子郑嘉月能隐约感受到丈夫心中的焦灼和愁思。
这日郑嘉月起了舞兴,李瑾便按例为她弹曲,廊下的宫女纷纷伴奏。
笙箫声自水榭间浮起时,她足尖轻轻一点,腕间金铃倏然震碎满庭寂静。但见广袖翻飞似流云回雪,腰肢柔折如春风拂柳,每一步都踏在李瑾裂帛似的琴音节拍上。
她忽然仰面折腰,发间九鸾衔珠步摇荡出璀璨弧光,竟似要逐着渐沉的夕阳飞入九天宫阙。
“郎君,你的琴音有两处弹错……”
郑嘉月停下妙曼舞姿,轻拽起裙幅帛带,来到李瑾身边轻声说道,蕙质兰心的她使了个眼色,宫女们便一起退下了。
“我确实心有挂碍。”
“连我也不能说吗?”
郑嘉月总觉得夫君从幽灯集回来以后就心事重重,还经常用一种看不懂的幽深邃眼神凝视着她,似乎是怜惜,又似乎是愧疚……原本心意相通的两人,此时却似乎隔了一层什么。
李瑾无声的叹息:要他怎么说呢?此时,他宁愿自己不曾从十妹口中得知未来的悲惨命运,那么他还是那个云淡风轻、佛心澄明的六皇子。
这几日他想再去问,十妹却并不愿相见,只是让侍女给了他一个口信:等。
是要等什么呢?
李瑾心中对未来的不可知,让他对这个等字隐隐有了更多的猜测和烦躁。但他知道,既然李琰这么说,那巨大的变故就在眼前了。
事情很快就发生了:二月二十七,桓帝突然病重昏厥。
李瑾当时正在小朝会上向父皇呈禀向大周纳贡的事宜:自从李瑞去世后,他就成了父皇身边唯一的成年皇子,桓帝也会将一些政务交由他处理,但始终也是含含糊糊,并没给他太子的名份,所办事务也必须一一向他禀报,并没有专断之权。桓帝对大权的恋栈,实在令人咋舌。
桓帝有气无力的听着,当听到岁贡的具体数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怒气,随即脸色涨红,吐出一口鲜血后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