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烛龙临门
第二章 烛龙临门 (第2/2页)“没有。”解离答得干脆,“我昨夜接诊的病人是个书生,体虚头痛,扎完针就走了。至于皇城那边——巡查使难道觉得,我一个开医馆的,有本事在皇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寻常医馆掌柜,确实没有。”夙夜顿了顿,“但解掌柜不是寻常人。”
他指尖在琉璃瓶上一叩。
瓶身轻震,内里暗金色的记忆脉络突然亮起,投射出一片破碎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只握着匕首的手。指节上有道旧疤。
画面只出现了一瞬,就被解离一掌按在瓶上强行掐灭。但已经够了。
厅堂里死寂。
解离的手还压在琉璃瓶上,指节发白。她盯着夙夜,脸上那点伪装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锋利的、近乎杀意的冷。
“你动了手脚。”她声音很轻。
“只是留了个后门。”夙夜坦然承认,“狰的记忆碎片太碎,正常修复会丢失大量细节。我在魂晶里藏了一缕‘溯源符’,修复过程会自动捕捉最强烈的记忆残像——通常是被害者死前最深刻的画面。”
他顿了顿:“所以,解掌柜认识那只手的主人?”
解离没回答。她缓缓收回手,转身从药柜最底层取出一只陶罐,打开,抓出一把漆黑的药粉,撒在柜台上。药粉触到木质的瞬间,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将刚才画面残留的气息彻底湮灭。
做完这些,她才重新看向夙夜:“巡查使到底想干什么?”
“查案。”夙夜说得简单,“昨夜皇城的记忆波动,今晨太子赵承熠回宫后的异常举止,还有这枚魂晶里意外读到的画面——这些事之间,应该有关联。”
他往前倾了倾身,压低声音:“解掌柜,我不是来抓你的。我是来查‘记忆瘟疫’的。天庭已经接到七起报案,都是凡人记忆被篡改,症状和太子类似。而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
“谁?”
“国师,明虚子。”夙夜一字一顿,“或者说,他在天界的本尊——战神,漆雕无忌。”
解离瞳孔微缩。
夙夜继续道:“漆雕无忌半年前开始频繁下界,每次都以‘巡查人间’为名,但行踪诡秘。执法司怀疑他在人间进行某种禁术实验,但一直抓不到证据。直到三天前,我们截获了一枚传讯符——符里提到‘种子已种,待其发芽’。”
“种子?”
“记忆种子。”夙夜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植入特定记忆,让人在特定时间做出特定行为。这是禁术,天界三百年前就明令禁止。”
解离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所以巡查使是来人间找帮手的?”
“找知情者。”夙夜纠正,“解掌柜修补记忆的手艺,能帮我们看清那些‘种子’到底长什么样。而作为交换——”
他从怀中又取出一枚魂晶,比刚才那枚小,颜色是温润的乳白。
“这是执法司档案库里,关于解青竹陨落一案的,所有未公开记录。”
解离的呼吸停了。
夙夜将魂晶轻轻放在柜台上,推到她面前:“我知道你在查什么。我也在查。我们的目标,暂时一致。”
解离没碰那枚魂晶。她盯着它,像是盯着一条毒蛇。
良久,她问:“为什么?”
“因为解青竹的案子,当年是我师父经手的。”夙夜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很细微,但解离听出来了,“他临终前告诉我,案子的结论是错的。但他没来得及说哪里错,就死了。”
他抬起眼,和解离对视:“我查了十七年。所有的线索,最后都指向漆雕无忌。但他是战神,没有铁证,动不了他。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看清记忆真相的人。”
解离缓缓伸出手,指尖触到那枚乳白色的魂晶。晶体温凉,内里流淌着柔和的光。
“这里面是什么?”她问。
“执法司当年的勘验记录、现场记忆残像、还有三位证人的证词——其中两位在结案后一年内意外身亡,第三位疯了。”夙夜顿了顿,“我怀疑,他们的记忆都被动过手脚。”
解离握紧了魂晶。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午时三刻了。街上的喧闹达到顶峰,叫卖声、车马声、孩童的嬉笑声,隔着门板涌进来,衬得厅堂里的寂静更加逼人。
“我需要时间。”解离最终说,“读取这枚魂晶,分析里面的记忆,至少要一天。”
“可以。”夙夜起身,“我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他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栓,又回头:“解掌柜,漆雕无忌已经注意到昨夜的事了。最迟今晚,他一定会派人来探查。你最好——”
话音未落。
一声巨响从皇城方向传来,沉闷得像地底有什么东西炸开。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比一声近。
整条街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解离和夙夜同时冲到窗边,推开一道缝。
远处,皇城上空,一道赤红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隐约可见龙影翻腾。而光柱底部,正是国师府的方向。
街面上开始乱起来,行人仓惶奔走,孩童哭喊,马匹惊嘶。
夙夜脸色骤变:“是‘诛邪阵’——皇宫禁卫启动了最高级别的防御大阵。有人触发了大阵核心。”
解离盯着那道光柱,忽然想起太子赵承熠空洞的眼睛,还有自己昨夜种下的那颗“种子”。
第四天才会发酵的记忆,提前发作了。
不,不是提前——
是她估算错了剂量。太子被植入的记忆瘟疫太深,她的“反制种子”进去后,引发了连锁反应,导致两种记忆在太子识海里提前对冲。
而对冲的结果……
解离猛地回头,看向夙夜:“太子动手了。”
夙夜已经拉开门:“我得过去。阵法一旦完全启动,会无差别攻击所有非皇室血脉的人——国师府里还有三百仆役。”
“等等。”解离从柜台后抓出一枚琉璃瓶扔给他,“里面是三滴‘清明露’,能暂时抵抗记忆干扰。如果太子真的被控制了,这东西能让他清醒三息——够你问一句话。”
夙夜接过,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没入街上混乱的人流。
解离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深吸一口气。
掌心里,那枚乳白色的魂晶烫得像要烧穿她的皮肉。
她走回柜台后,将魂晶放入一枚特制的琉璃瓶,瓶身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封印纹路——这是解青竹当年教她的,专门用来封存危险记忆的“九重锁”。
锁好魂晶,她抬头望向皇城方向。赤红光柱已经扩散成一片血色天幕,笼罩了小半个京城。天幕下,隐约可见刀剑碰撞的金铁交鸣。
“师父……”解离低声自语,“你当年,到底看到了什么?”
无人应答。
只有前厅里,那枚装着狰的记忆的琉璃瓶,内里暗金色的光无声流淌,映在墙面上,像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
解离转身,从暗格里取出昨夜盗来的、漆雕无忌的那段记忆。
琉璃瓶在掌心发烫。
她闭上眼睛,将瓶口抵在眉心。
这一次,她没有读取画面,而是直接浸入那段记忆的“感觉”里——冰冷,潮湿,铁锈和血的味道,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
一种伪装成释然的、深不见底的——
悲伤。
解青竹在悲伤。
不是为自己将死而悲伤,而是为别的什么。为那个握着匕首的人?为即将发生的事?还是为更遥远的、她尚未知晓的真相?
解离猛地睁开眼睛。
她将两枚魂晶并排放在柜台上,一枚猩红,一枚乳白,一枚暗金。三枚晶石在昏暗的光线里,各自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微光,像三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她,也注视着彼此之间,那些看不见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窗外,血色天幕越来越浓。
长街尽头,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忆莲楼门口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粗暴的砸门声。
一个尖利的声音穿透门板:
“奉国师令!搜查全城医馆药铺!里面的人,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