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再高挂不到云里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再高挂不到云里 (第1/2页)朱瀚站在巷口,看众人的影子从墙上一束束伸长,仿佛一条条路正从这里发芽,向远处延展。
“王爷。”白榆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宫里那位……”
他话未说完,巷口另一端忽然传来一阵清咳。
所有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素色衣的中年人正扶着一个少年缓缓走来。
少年身量瘦小,眉眼清秀,却步步藏着怯。中年人看向朱瀚,拱手一揖:“惊扰了。”
朱标认出人,忍不住喜出声:“舅、舅父!”
来人是马皇后那边的亲眷,姓李,近来在宫里照料一位因病久卧不能久行的少年。
李舅父深一揖,连连道:“宫里听说王爷教人走路,许多人心里欢喜。小侄年幼时曾伤了脚,一直不敢走快。今日我冒昧带他来,若不合王爷规矩——”
“哪有什么规矩。”朱瀚走过去,低头看少年,“你叫什么?”
少年缩了缩,像只受惊的雀,还是怯怯地答:“我……我叫李遇。”
“遇见的遇?”朱瀚笑,“好字。你平日怕什么?”
“怕……怕摔。”少年小声,“摔了,腿会疼,娘会急,宫里的人会看笑话,我也会……”
他说到这儿,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我也会觉得自己不像个男子汉。”
“谁说摔了就不像男子汉?”朱瀚摇头,
“我小时候摔得多了。摔在石板上,摔在台阶边,摔在屋脊上。摔了爬起来,再走就是。真正的男子汉,不是从不摔,是摔了能笑。”
少年抬眼看他,眼里像有东西融化了。
“来,走三步就好。”朱瀚伸手,
“你看前头那盏灯。灯在摇,你别摇。灯在稳,你也别刻意跟它稳。你只关心你的脚心,像把一只碗放在脚心里,别让碗里的水晃出来。”
李遇咬了咬唇,点头。他把手从舅父掌里抽出来,独自站到绳头。
鼓声轻轻落在巷口,他抬脚,放下——第一步。
第二步更稳。第三步落下时,他忽然笑了,笑得像风里一朵刚刚开的花。
“看见没有?”朱瀚问。
李遇点头:“碗没有倒。”
“对。”朱瀚笑,“回去,你就在殿外走廊上走三步。隔天走四步,再过三天走五步。别急。”
李舅父连声道谢。他的眼睛里有光,像多年的雾气被一阵风吹散,露出一片干净的晴。
夜色彻底落下,巷口的灯也多了两盏。
卖热茶的把姜茶换成了清茶,说是“夜里别喝太热,心跳快”。
卖草鞋的坐在门坎上给人量脚,嘴里念叨:“你这脚外侧磨厚,走路往外翻,鞋帮得抬高半寸……”
顾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看人脚掌,双眉紧皱,像在做一道难题。
“顾先生。”陈同小声叫他,“你看我的脚……”
顾辰抬眼,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你的脚趾头都抓在地上了。放松点。”他抬头看口吃学子,“鼓,给他轻一点,不要催。”
学子点头,轻轻落下鼓槌。
陈同吸气,脚趾一点点松,肩上的担子反而更稳。
“你叫什么?”顾辰忽然问口吃学子。
学子愣了愣:“我……我姓陆,陆一丛。”
“陆一丛。”顾辰念了一遍,嘴角压住笑,“名字好听。”
陆一丛耳根子红了,低头敲鼓,鼓声却更清晰了几分。
巷口的喧闹里,忽有一阵更轻的脚步靠近。
朱瀚扭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灯影外停住。
那身影披着一件洗到发白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随身只跟着一个年老的内侍。那内侍在门槛外站定,没敢往里迈半步。
“皇兄。”朱瀚叫了一声。
那人抬了抬手,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走路的脚底没有声。”朱瀚道,“太安静,像猫。让人忘了你穿的是靴,不是爪。”
人群“嗡”的一声,像忽然见了什么稀罕。
内侍忙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朱标猛地直起身,眼睛亮得像两颗小灯:“父皇——”
“别叫。”来人笑,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人人熟悉的脸,正是朱元璋。他把帽檐摘下,随手塞给内侍,走到绳边,“我也走两步。”
“皇兄这鞋底厚,”朱瀚笑着看他,“站稳不难,难在收。”
“收什么?”朱元璋扬眉。
“收你那股子拗劲。”朱瀚道,“你走路跟打仗一样,见着地就想征服。”
人群里憋着笑,笑意噼里啪啦在人头顶炸开。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却不恼,反倒大笑出声:“你小子……好,我收。”
他站到绳头,腰背自然,双肩不抬不落。
鼓声敲下,朱元璋迈步,脚掌像把石头按进泥里,一寸寸贴着地。
他走得极慢,慢得让人忘了时间。第三步落下,他停住,回头看朱瀚:“这样?”
“可以。”朱瀚道,“不过你第二步重了一分,第三步就轻了半分。你自己知道。”
朱元璋“嘿”了一声:“嘴上不饶人。”
他转身,忽然对着人群道,“谁愿意明日跟我一起走?”
一时间人声如潮。卖热茶的第一个举手,草鞋匠也举,孩子们更是齐刷刷地举。
朱元璋笑得眼角皱纹全挤在一起:“都别急。明日午时,我再来。”
“今日不走了?”朱瀚问。
“今日你们走。”朱元璋摆手,“我看。”
他站到一旁,像一个耐心的老父亲,看每个人在绳间走出自己的三步或三十步。
顾辰扶着陈同调整肩背,陆一丛把鼓声轻轻重重地铺开,石不歪在绳边踢正一枚被人踩斜的小石子。
李遇在舅父的目送下又走了三步,回过头,冲朱瀚低低一笑。
夜更深了,城里远处的更鼓敲了两下。
朱瀚抬头,看见“听风”的木牌在巷口灯火里挂得更高了些。
木牌背那只鹤被灯影一照,像要从木头里飞出来。他忽然记起前夜木牌下的月光,心里那盏火像被人添了一把新的柴。
“皇叔。”朱标凑过来,压低声音,“我有个想法。”
“说。”
“这些人,”朱标用下巴一点巷口,
“他们愿意走,是因为看见了路,看见了别人。可在别处,还有人不知道。能不能——就用鼓声叫他们?我们让陆一丛把鼓敲得远一点,让行脚的、挑担的、卖茶的都知道,城里有个地方,走三步就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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