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剥茧
第十六章·剥茧 (第2/2页)“有一种病,叫异食癖,喜欢咬东西,但不会吞下去。我医馆曾接待过这类病人。多发于孩童时期。后天可治好。先天伴终生。患者常会食欲不振、味觉减退、肝脾肿大、头发稀松干枯。”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县丞浓密乌黑的头发。
老仆开口道:“主子常年戴着假发。他说官位考核,脱发太重会遭到扣分,被人耻笑,有辱斯文。饮食上,主子比较挑剔,与这位娘子说的类似。”
顾非真将县丞宽衣解带,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又穿上。
众人不知他到底是何意。
苏千誉正要问,忽见他起身,吩咐仵作:“身上无毛笔。立刻将县丞带回衙门,再行查验吧。”
仵作忙应下,叫来两个差役,与自己一起抬走尸体。
“无缺失与损坏啊。”县尉亲自将屋内所有木材制造的器具,都检查了一遍。
“你漏了毛笔。”顾非真取下笔挂上的毛笔,将笔杆顶部送到县尉眼前。
县尉惊奇道:“有轻微咬痕。丢失的那支咬痕一定更多,里面该不会藏着要紧的东西吧?”
顾非真不置可否,反问老仆:“县丞近日有头晕目眩,心胸绞痛,呕吐腹泻,四肢乏力的症状吗?”
老仆坚定道:“近一个月从未有过。”
顾非真点头道:“县丞为急性砒霜中毒,最慢半个时辰内必死,多数毒发更快。假定老仆所言属实。进书房时,仍一切正常。那么饭菜无毒,否则早有不适。从他杀的角度试想,一个外人如何进入书房后,将毒投放?”
县尉听的有点糊涂,“不是说了茶水有毒吗?”
顾非真再问:“县丞每晚都要喝茶吗?”
老仆道:“不一定。主子更喜欢喝早茶。他曾说夜晚喝茶,影响睡眠,会影响第二日处理公务。”
“谋杀者皆盼万无一失。凶手怎能确认县丞定会喝茶呢?”顾非真指着那有毒茶杯道:
“水会干枯消失,砒霜则不会。它会附着在杯子上。快速致死的用量,平摊薄薄一层,可盖住人的大半掌心。倒在小杯茶水中应较浓。
若真是喝茶中毒,嘴唇触碰的那一侧茶杯边沿,会有微量毒物残留。白鼠耐受力比人弱,比人摄入少,亦有明显反应。马上找只活的白鼠,让它只舔舐杯的边沿试试。”
县尉立刻遣人试验,大家耐心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白鼠也没有死。
县尉道出结论:
“凶手是在县丞死后,向茶水里加入毒药,做自杀伪装。凶手忽视了人死不会喝茶这一细节。茶杯作伪。最可能的杀人凶器就是那支失踪的毛笔了。
凶手应该对县丞的日常习惯颇为了解,且能潜入书房,将毒填充进毛笔,或用备好的替换掉。县丞家中人少。只要会点功夫,趁其不在家,支开老仆即可。”
聊到此处,老仆也听明白了,主动道:“无人来访。老奴天天出去买菜。”
县尉了然点点头,对顾非真拱手作揖,道:
“多亏了顾掌院揭露。制作好的毛笔,拆卸重装费时费力,一不小心容易被发现。买个新的做旧,补充咬痕方便点。
当下,我欲先从毛笔的买卖上调查,找到近日购买竹丝茅龙笔的仔细盘问。有了结果,会及时告知。本官先行告辞。”
接着,冲苏千誉会心一笑,扭头指着老仆厉色道:“你。查清前,行凶最为便利,嫌疑最大。不要乱走动。老实在呆着。”
老仆吓得一哆嗦,连忙答应,道不敢。
送走县尉,苏千誉与顾非真也未停留。
二人走在坊间的街头,阳光洒落,不觉热意。
苏千誉神色分外严肃,“此案牵扯比初时预计要广。瞿昙岩被捕不到三日遭毒手,替罪羊亦找好,背后之人反应何其迅速。有人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顾非真淡淡道:“怕他们报复你?”
苏千誉翻了个白眼,道:“怕有何用。我进退两难。您那么强势精明,能饶了我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顾非真凤眼微眯,摊开手掌,指尖画图,道:“县丞胸口没有卐字符。跟踪我们的人,与瞿昙岩胸口皆有。”
苏千誉吃惊,“佛教的图?与佛教有关?”
顾非真分辨道:
“佛教的是右旋,意为吉祥之所集。佛教认为它是释迦牟尼胸部所现的瑞相,唐玄奘将其译作德,用作万德吉祥。
这个是左旋,为西域古老教派,或小众教派常用,意为坚定不移、坚固不变、永生长。现在万佛归一,大多为右旋。哪怕是瞿昙岩所在的婆罗门教,亦为右旋。能用左旋的不常见。”
苏千誉一脸学到了的样子,醍醐灌顶道:“如此明显、重要的线索,县令、县尉、仵作几个主要负责此案的人,皆不提。您怀疑监视咱们的人就在他们之中,要私下查探?”
顾非真对苏千誉抛去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道:“许多县令、县尉没有专业的验尸技术,只能将仵作的汇报,作为佐证。县丞嘴里的木屑并不隐蔽。仵作他一定能看到,却只字不提。嫌疑最大。”
苏千誉叹惋道:“若三次杀人皆他作为,他一定时刻戒备。证据可能已被销毁。一时半会是抓不到把柄了。”
顾非真锁眉道:“卐字符是一个突破口。”
苏千誉沉吟片刻,眼中一亮,兴冲冲道:
“还记得面馆的婆婆吗?那日傍晚,她便来到我医馆看病。常医师给她做了瘤子切除,需要留住观察几日。
既然她的儿子与儿媳加入了必达教,我就把这符文给她看看。届时,我会用委婉的方式去询问。或许他们能给出点线索呢。
毕竟不同宗教的信徒之间,时常为了争夺市场与宣传自己的教义而频频竞争。对手总归是了解对手的。说不定他们见过呢。也好替您节省些时间、气力。”